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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致力发展“新质生产力”
——关键是前沿技术与产业的融合

关 志雄
经济产业研究所 顾问研究员
野村资本市场研究所 首席研究员

Ⅰ.序言

  自2023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黑龙江省调研时首次提出“新质生产力”的概念后,该关键词便在中国经济政策讨论中频繁出现。在2023年12月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以及2024年3月的全国人大会议上,推动新质生产力更成为了经济政策的最优先课题。

  “新质生产力”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特征,它以“科技创新”、“产业深度转型升级”、“生产要素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为发展动力(图表1)。中国为了提高新质生产力,首先重视“科技创新”,特别是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在党和政府主导的举国体制下,努力实现科技自立自强。第二,为了“产业深度转型升级”,采取措施强化产业链,改造提升传统产业,培育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推动数字经济。第三,为了“生产要素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在加快生产要素的市场化改革和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改革的同时,推动高效利用作为新生产要素的“数据”。

图表1 “新质生产力”的总体内容
图表1 “新质生产力”的总体内容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新华社,2024年2月1日)等各种资料制作

  “科技创新”、“产业深度转型升级”、“生产要素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这新质生产力的三个动力不仅单独发挥效果,还期待通过前沿技术与产业融合催生新商业模式等,产生协同效应。

  对中国来说,推动新质生产力是体现由“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和“共享”构成的“新发展理念”,实现“高质量发展”,推动第四次工业革命,应对中美经济长期对抗和劳动力严重短缺等内外部环境变化的重要手段。

  中国在推动新质生产力方面已取得了一定成果,通过技术与产业的融合催生了多种新商业模式。然而,仍面临中美脱钩、人力资本短缺和基础研究能力薄弱等挑战。为了克服这些挑战,必须坚持改革开放,尽快构建不歧视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能与国企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

Ⅱ.适合时宜提出的“新质生产力”概念

  中国致力于将增长引擎从传统生产力升级到新质生产力,旨在实现由“高增长”向“高质量发展”的转变,同时应对日益严峻的内外部环境变化。

1.新质生产力的特征

  “生产力”原来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概念,是对生产商品和服务的投入,相当于构成现代经济学的“生产函数”投入侧的各要素。具体包含如下内容。

  1. 劳动力:劳动者的数量和技术、教育和生产率水平
  2. 资本财:工厂、机器、工具和设备等用于生产的物资
  3. 天然资源:土地、原材料和能源资源等生产所需要的资源投入
  4. 技术:生产技术、自动化、创新等技术的发展水平
  5. 基础设施:支撑生产活动的交通网、通信系统,以及其他物理性基础设施
  6. 组织和经营方式:企业和业界内的组织效率、经营方式和分工体制

  通过增加这些要素的数量或提升其质量(提高生产率),可以有效提升整体经济的生产力,并增加商品和服务的产出。而通过投资、教育、技术进步以及资源的高效利用来提高生产力,是促进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

  “新质生产力”是创新起主导作用,摆脱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生产力发展路径,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特征,符合新发展理念的先进生产力质态(注1) 。

  首先,“高科技”指的是利用信息技术、人工智能(AI)、生物技术、新材料等前沿技术来赋能产业,从而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

  第二,“高效能”指的是最大化投入产出比,显著提升全要素生产率 (注2)。这可以通过系统自动化、机器人化、数据分析进行需求预测与库存管理、优化产业链和提高能源效率等手段来实现,从而降低生产成本、提升劳动生产率,同时减少对环境的负担。

  第三,“高质量”意味着提供能够满足消费者需求的优质产品和服务。具体而言,这包括重视严格的质量管理、提供顾客满意度高的售后服务、持续进行产品开发,以及确保产品的安全性等方面。

  与传统生产力相比,新质生产力在动力、增长模式、生产及产品提供方式,以及资源和环境负担等方面展现出明显的特征。(图表2)。

图表2 新质生产力与传统生产力的比较
图表2 新质生产力与传统生产力的比较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各种资料制作

2.目的是实现“高质量发展”

  中国正在积极追求可持续的“高质量发展”,而新质生产力被视为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手段。“高质量发展”是习近平总书记于2017年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党代会)上首次提出的概念,体现“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这五个“新发展理念”。

  1. 创新
    创新是从根本上改变传统的制度、习惯和思考方法等。除了科学技术,还要推动制度、社会、文化等领域的创新。
  2. 协调
    协调是实现经济与社会、城市与农村、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要提高医疗与教育制度,缩小收入分配差距,推动环保和可持续发展等工作。
  3. 绿色
    绿色是积极推动生态文明建设,解决环境问题。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要推动开发利用绿色能源,培育节能和环保产业,加强环境保护等工作。
  4. 开放
    开放是推动高水平对外开放,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具体包括推动“一带一路”倡议,建立自贸区,改善投资环境等工作。
  5. 共享
    共享是使经济发展成果惠及广大人民,扩大中等收入群体,从而实现共同富裕。为实现这一目标,需要推进社会保障体系的完善、保障教育机会的均等化,以及改善收入分配结构等工作。

  习近平总书记在提到新质生产力的时候,在这五个发展理念中,将“绿色”与“创新”并列为同等地位,再次表明了加快发展方式绿色转型,助力碳达峰碳中和的决心 (注3)。

3.应对内外部环境的变化

  发展新质生产力不仅是要实现“高质量发展”,还旨在有效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中美经济长期对抗、劳动力短缺、可持续发展的挑战以及激烈的国际竞争等中国经济面临的内外部环境变化。特别是中国认识到为了准备中美经济长期对抗,需要顺应第四次工业革命潮流,在科技能力方面一口气追赶上美国。

  1)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
  近年来,技术创新给经济、社会和整个工业体系带来了显著的范式转变,使传统生产力模式逐渐过时。人工智能、大数据和机器人技术等新兴技术,推动了生产率的飞跃提升和新价值的创造,但同时也引发了就业结构的变化和收入差距扩大等问题。中国为了赶上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需要发展新质生产力。

  2)中美经济长期对抗
  近年来,中美经济长期对抗揭示了中国产业链对美国的严重依赖和脆弱性。中国希望通过发展新质生产力,推动国内产业的技术创新和转型升级,加速培育高科技产业,以减轻中美经济对抗的影响,实现经济自立。

  3)劳动力短缺日益严峻
  中国因快速步入老龄化社会和生育率下降,面临严重的劳动力短缺。传统的劳动密集型经济增长模式已经无以为继,必须向高附加值产业转型,提高劳动生产率。新质生产力是有效使用自动化、机器人、智能化等技术,不依赖加大劳动力投入实现经济增长的主要手段。

  4)可持续发展的挑战
  随着地球环境问题的加剧,可持续发展已成为国际社会共同面临的课题。中国也加速引进绿色技术降低生态环境损害,实现资源循环型社会。新质生产力重视提高资源效能,削减环境污染,保护生态系统,努力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

  5)激烈的国际竞争
  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中国谋求摆脱低价格带产品,向高附加值产业转型。发展新质生产力,通过加大研发投资,强化创新能力,提高品牌力,可以提高中国产业的国际竞争力。

Ⅲ.三大动力:①科技创新

  科技创新是推动新质生产力最重要的动力。中国在党和政府主导的举国体制下,努力实现科技自立自强,大力推动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

1.从引进国外技术到自立自强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科技政策经历了从“引进国外技术”到“自主创新”,再到“自立自强”的转变,大大地提升了科技水平。

  改革开放早期,中国积极地引进了国外技术。特别是1978年以后,通过设立经济特区,引进外资,派遣留学生等,采用国外技术和经营知识,促进了国内产业升级和经济发展。在这个阶段,重点放在学习和吸收国外技术,目标是提高国内产业的技术水平和国际竞争力。

  进入21世纪后,中国不仅引进国外技术,还努力构建自主创新能力。在国务院2006年2月发布的“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中,将“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这三个要素构成的自主创新定为国家战略。在这个纲要指导下,大幅度增加研发投资,实施国家重大项目,完善知识产权制度。

  到了2010年代后期,中国进一步提出要实现科技自立自强。在2017年10月第十九次党代会上,提出了到2035年跻身创新型国家前列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在2020年10月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五中全会)上提出的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建议中,明确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并将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

  与自主创新阶段相比,在自立自强阶段,中国在推动科技发展时,更加强调战略性、整体性和前瞻性,努力构建自主坚韧的国家创新体系。这一政策转型不仅反映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中国实施技术封锁的外部因素,也建立在中国研发能力不断提升的内部基础之上。

2.自立自强的政策举措

  在2021年5月28日召开的中国科学院第二十次院士大会、中国工程院第十五次院士大会和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就中国科技自立自强,提出如下方针 (注4)。

  1. 加强原创性、引领性科技攻关
    • 加强基础研究,制定十年行动方案。
    • 推进对宇宙演化、意识本质、物质结构、生命起源等未知领域的探索。
    • 推进研发解决经济社会发展和国家安全面临的实际问题的技术。
    • 在石油天然气、基础原材料、高端芯片、工业软件、农作物种子、科学试验用仪器设备、化学制剂等方面关键核心技术上全力攻坚。
    • 瞄准人工智能、量子信息、集成电路、先进制造、生命健康、脑科学、生物育种、空天科技、深地深海等前沿领域,前瞻部署一批战略性、储备性技术研发项目。
  2. 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
    • 国家实验室、国家科研机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科技领军企业都是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
    • 国家实验室要按照国家战略要求,多出重大科技成果。
    • 国家科研机构要着力解决影响制约国家发展全局和长远利益的重大科技问题。
    • 高水平研究型大学要发挥交叉融合的优势,推动基础研究、人才培养、创新研究。
    • 科技领军企业要发挥容易把握市场需求的优势,成为技术产业化的主力。
  3. 推进科技体制改革
    • 把市场和政府等各方面力量拧成一股绳,形成未来的整体优势。
    • 要重点抓好完善评价制度,全面准确反映成果创新水平、转化应用绩效和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贡献。
    • 加快建立以创新价值、能力、贡献为导向的科技人才评价体系,支持探索更灵活的薪酬制度。
    • 要减少直接干预,给予科研单位更多自主权,赋予科学家更大决定权。
  4. 构建开放创新生态
    • 积极融入全球创新网络,聚焦气候变化、人类健康等问题,加强同各国科研人员的联合研发。
  5. 激发各类人才创新活力
    • 在全球范围内吸引人才,依靠高水平创新人才实现科技自立自强。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2024年1月31日)上再次强调,科技创新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素,特别必须加强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打好关键核心技术攻坚战。

3.新型举国体制助力科技自立自强

  中国采取举国体制助力科技自立自强。

  中国高层制定整体计划,全面推动科技发展。政府积极支持技术创新和新产业的发展,其中包括通过实施‘中国制造2025’(于2015年5月推出)进行大规模投资于重点产业。此外,还通过对国有企业和实力较强的民营企业重点注入资金,提供税收优惠以及完善基础设施等措施,以支持技术创新。

  政府还对特定目标,集中投入人才、资金和基础设施等社会资源。具体的有中国培养科技人才,还积极招聘外国人才。还通过重点投资大学和研究机构,完善从基础研究到应用研究的连贯研究体系。

  政府还为了促进企业的技术创新,放宽产业准入,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等,在制度层面积极进行改革。

  政府还通过集中国家力量,努力提高前沿技术领域的国际竞争力。具体做法是通过对外经济合作,吸收国外的技术和专业知识。在此基础上,参加国际标准化制定,促进外资企业进入中国市场等,加强全球技术合作。

  中国在计划经济时代也采取举国体制发展科技。在那个“旧举国体制”下,中央政府统一制定科技发展目标,决定重点领域和经费分配,各地政府和机构负责执行这一计划。优先发展国防、重工业和核心基础设施等领域,集中投入人力和物资资源。其中的代表性例子就是“两弹一星(原子弹、氢弹、人造卫星)”工程。从国家安全保障角度考虑,大量科技工程处于军事化管制状态,要求严格保密,限制技术成果向民间转移。

  与“旧举国体制”相比,现在执行的“新举国体制”在如下方面有很大的不同。

  1. 目标多元化
    1960年代,为了打破军事封锁,主要目标是确保国防科技的自主权。而现在的目标包括AI、新能源、生物技术、航空航天等前沿领域,范围很广。
  2. 政策工具市场化
    在旧体制下,由政府分配资源。而在新体制下,则采取税收优惠和政策支持等市场化手段动员企业和社会力量。
  3. 参加主体多样化
    旧体制主要由国家机构主导,而新体制则鼓励企业、大学和民间资本等广泛参与。
  4. 推动国际合作
    旧体制是比较封闭的,而新体制则推动参与国际性大型科学项目,以及科技开放和合作。

Ⅳ.三大动力:②产业深度转型升级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及时将科技创新成果应用到具体产业和产业链上,改造提升传统产业,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布局建设未来产业,完善现代化产业体系。要大力发展数字经济,促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 (注5)。

1.强化产业链

  近年来,受美国贸易摩擦和新冠病毒大流行的影响,中国暴露出了产业链的脆弱性。政府针对这个情况,采取“补短板”与“锻长板”相结合的策略,强化产业链。同时还大力完善基础设施,推动原材料和零部件采购的多样化。

  首先,中国努力填补核心技术、核心部件和原材料等短板,提高产业链的自主可控的能力。比如,政府为了提高被美国掐脖子的芯片等领域的自给率,投入巨额公共预算,努力培育企业和推动研发。

  另一方面,中国在提高拥有优势的产业领域的技术水平、产品质量、品牌力,进而提高国际竞争力。比如,中国是全世界最大的电动汽车(EV)市场,并且有完整的产业链。中国的EV企业在国内采购电池、马达、电子零部件等几乎所有主要零部件,并大力开展研发。中国政府把发展EV产业定为战略优先事项,采取补贴、税收优惠以及完善基础设施等政策手段,从多方面进行支援。

  政府除了完善港口、公路、铁路等传统基础设施外,还推动完善主要支撑数字经济发展的新型基础设施。其中包括以第五代移动通信系统(5G)、物联网(IoT)、工业互联网、卫星互联网为代表的通信网络基础设施,以人工智能(AI)、云计算、区块链为代表的新技术基础设施,以数据中心、智能计算中心为代表的算力基础设施等 (注6)。

  另外,为了避免产业链过度依赖某个特定国家和地区,推动原材料和零部件采购的多样化。具体做法是有效利用“一带一路”倡议,加强与东南亚等国家的经济合作。

2.改造提升传统产业,培育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

  中国政府利用科技创新推动改造提升传统产业,培育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

  第一,《中国制造2025》把改造提升传统产业作为一个战略重点项目,提出如下主要政策措施。

  1. 推动传统产业向中高端产业转型升级
    支援采用新技术、新工艺、新材料,提高产品质量和品级,促进高附加值产品的开发。
  2. 加速对传统产业的智能制造改造
    支援引进智能制造技术,提高生产率和柔性。
  3. 传统产业的绿色转型
    支援引进绿色制造技术,削减污染物排放量,提高资源利用率。
  4. 培育传统产业的产业集群
    加强企业间合作,发挥互补性,协同发展,支援培育有竞争力的产业集群。

  第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2021年3月),作为政府重点支援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列举了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新能源汽车、绿色环保、航空航天、海洋装备等新兴产业。其中强调要推动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融合创新,加速发展生物医药、生物育种、生物材料、生物能源等产业,做大做强生物经济,深化北斗系统(中国版GPS)推广应用。在类脑智能、量子信息、基因技术、未来网络、深海空天开发、氢能与储能等前沿科技领域,组织实施未来产业孵化计划。

  第三,《工业和信息化部等七部门关于推动未来产业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2024年1月)明确提出,重点推进“未来制造”、“未来信息”、“未来材料”、“未来能源”、“未来空间”和“未来健康”六大方向产业发展,利用技术创新,精准培育和发展未来产业(图表3)。

图表3 《关于推动未来产业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中六个重点未来产业
图表3 《关于推动未来产业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中六个重点未来产业
(注)1.“数字孪生”是实体对象的虚拟模型。
   2.“脑机交互”是利用脑波等信息,或通过对大脑刺激等方法,连接大脑与外部设备的技术。
(资料来源)《工业和信息化部等七部门关于推动未来产业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2024年1月29日

  无论是传统产业还是新兴产业,科技创新与产业的融合都会催生新商业模式和新业态。平台经济(阿里巴巴电子商务)、共享经济(滴滴共享汽车),以及金融科技(蚂蚁集团支付宝)等就是很好的例子(图表4)。

图表4 科技创新与产业融合产生的新商业模式和新业态
图表4 科技创新与产业融合产生的新商业模式和新业态
(出处)笔者根据各种资料制作

3.推动数字经济

  数字经济是指利用互联网、AI、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带动的所有经济活动。数字经济通过创造新型商务、创造附加值、提高生产率和成本效率、提供创新产品和服务、降低创业门槛促进创业等,对经济增长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2015年3月,全国人大会议提出“互联网+”行动,推动了中国加速发展数字经济。其目的是使用互联网的力量改造传统产业,提高经济效率,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在这段时期,电子商务、手机支付、数字平台得到了飞速增长。

  在2021年3月召开的全国人大会议批准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要把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从2020年的7.8%提高到2025年的10%,以及到2035年,把数字经济的发展基础和产业体系提高到世界水平。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的通知》(国务院2022年1月)指出,要①优化升级数字基础设施、②充分发挥数据要素作用、③大力推进产业数字化转型、④加快推动数字产业化、⑤持续提升公共服务数字化水平、⑥健全完善数字经济治理体系、⑦着力强化数字经济安全体系、⑧有效拓展数字经济国际合作。

  李强总理在2024年3月全国人大会议上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要制定支持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政策,积极推进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促进数字技术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参照“互联网+”行动,聚焦人工智能赋能各个产业,提出了“人工智能+”行动。

Ⅴ.三大动力:③生产要素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

  提高新质生产力,除了要科技创新和产业深度转型升级外,还要求生产要素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因此,中国除了加速生产要素市场化改革和推进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改革外,还要高效使用作为新型生产要素的“数据”。

1.加速生产要素市场化改革

  中国自1970年代末开始市场经济转型,但是与商品和服务相比,生产要素的市场化滞后。具体就是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数据等重要生产要素的流动性不足,阻碍了经济效率的改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2020年4月印发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中,把生产要素市场化改革摆在经济体制改革最优先地位。其目的是希望通过促进要素流动化以及让市场决定要素价格,实现①高效配置生产要素,提高生产率、②迅速普及新技术和知识,加快产业升级、③有效激活市场机制,提升整体经济活力。

  具体改革内容如下。

  1. 土地要素市场:明确土地所有权,放宽土地使用限制,盘活土地交易等
  2. 劳动力要素市场:深化户籍制度改革,畅通劳动力流动渠道,完善职业介绍制度等
  3. 资本要素市场:放宽金融管制,扩大企业融资手段,推进资本市场的国际化等
  4. 技术要素市场:强化知识产权保护,促进技术转移,推动开放式创新等
  5. 数据要素市场:完善数据交易规范,促进数据流通,推动数据高效利用等

  为了促进生产要素的流动,不仅需要在企业等经济主体之间消除障碍,还必须在不同所有制(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城乡之间,以及各地区和产业之间去除阻碍生产要素流动的障碍 (注7)。

2.推进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改革

  教育、科技、人才三要素相互促进,紧密联系。教育制度改革旨在培养高端人才,人才制度改革旨在发挥人才的能力,科技体制改革旨在促进技术向产业转移。为了促进教育、科技、人才三要素的正向循环,2022年10月的党代会提出了推进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改革。这明确了教育和人才培养的主要目标是发展科技和高科技产业。为了培养和用好支撑科技创新人才。政府在教育制度和人才制度方面推进如下改革(科技体制改革请参考第Ⅲ节)。

  1. 教育制度改革
    • 加强理工类教育:从初等教育到高等教育,加强科技、工程技术、数学、信息学等领域的教育,培养逻辑思维能力、问题解决能力和创造性。
    • 充实职业教育:为了培养符合企业需求的人才,要提高职业教育质量,促进产学合作。
    • 推动终身学习:充实上班族的教育课程,完善继续学习最新技术和知识的环境。
  2. 人材制度改革
    • 提高人才流动性:通过放宽劳动力市场限制,提高人才流动性,促进优秀人才向创新企业聚集。
    • 改革评价制度:通过由传统的基于学历和工作经历的评价制度向基于能力和成果的评价制度转型,完善评价和培养能科技创新的人才的机制。
    • 促进国际性人才交流:通过积极推进出国留学和接受外国人才,搞活中国教育机构和企业的国际交流,实现培养全球化人才。

3.高效使用“数据”这一新型生产要素

  从历史上来看,随着产业结构的变化,主导要素的角色也在不断改变。在农业经济时代,劳动力和土地是主要要素;在工业经济时代,资本占据主导地位;而在信息经济时代,技术则成为核心要素。近年来,随着数字革命,增加了数据作为新生产要素的重要性。中国在2020年4月印发的《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中,把数据与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并列为生产要素。

  与劳动力、资本、土地等传统生产要素相比,数据拥有①非排他性,容易复制,可以由多个主体同时使用,②与其他要素(劳动力、资本、技术等)融合,发挥协同效应,③规模经济,数据量越多,价值越高等特征。作为生产要素,数据主要通过如下方式提高生产力。

  1. 因规模效应实现收益递增
    企业通过使用数据实现规模经济,可以降低生产成本,提高生产效率。
  2. 推动技术创新
    数据为技术创新提供大量信息和知识资源,可以加速AI、大数据、IoT等新兴技术的研发和应用。
  3. 创造出新产业和新业态
    通过使用数据,可以加速发展平台经济、共享经济等商业模式,大幅度改变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
  4. 资源配置最优化
    企业使用数据可以更准确把握市场需求,并根据需求有效配置资源。
  5. 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数据与其他生产要素融合,可以大幅度提升全要素生产率。

  中国政府重视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作用,通过各种政策和措施,积极推动高效使用。首先在制度和法律建设方面,2017年6月施行《网络安全法》,2021年9月施行《数据安全法》,同年11月施行《个人信息保护法》。并于2022年12月,对外发布《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提出了推进数据要素市场化的具体方针。

Ⅵ.三个动力的协同效应

  科技创新、产业深度转型升级以及生产要素的优化组合相辅相成,是提升新质生产力的主要动力。推动产学合作形成创新生态系统和发展产业集群,可以更有效地发挥三者之间的协同效应。

1.产学合作形成的创新生态系统

  中国政府为了发展科技和搞活经济,积极推动产学合作。具体做法是制定促进产学合作的税收优惠政策和资金支持制度,完善支援大学和企业间的技术转移和联合研究的机构和平台。

  通过产学合作形成创新生态系统,可以促进科技创新和实用化。首先,大学和研究机构与企业联合研究,促进产生新创意和开发新技术。第二,促进大学和研究机构开发的技术可以迅速向企业转移。第三,大学和研究机构与企业合作,可以培养需要的人才。

  中国的产学合作具体采取如下形式。

  1. 大学与企业的联合研究
    • 清华大学和中国移动通信集团联合研究5G网络技术。
    • 上海交通大学和上汽集团联合开发新能源汽车。
  2. 企业在大学设立研究室
    • 华为在许多大学设立研究室,支援通信领域的人才培养和技术开发。
    • 小米在北京大学设立AI研究所,投资人工智能领域的基础研究和人才培养。
  3. 培育大学的风险企业
    • 清华大学设立“X-lab”,有效使用老师和学生的技术,培育风险企业。
    • 中国科学院完善科学园区,支援高科技风险企业创业。
  4. 企业与学生交流
    • 腾讯和阿里巴巴等主要IT企业,为了招聘优秀学生,在大学开设实习课程。
    • 企业高管和技术专家在大学讲课。

2.产业集群

  特定产业的企业和研究机构聚集形成的产业集群,在推动科技创新、产业深度转型升级以及生产要素的优化组合方面,能够产生显著的协同效应。通过企业和研究机构密切交流,促进信息共享,有助于产生新创意和新技术,并促进人才流动和企业间的竞争与合作,进而方便培养所需的专业人才。在创业集群还方便完善必要的基础设施。中国在改革开放后,形成了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北京中关村等世界顶级的产业集群。

  1. 珠江三角洲
      紧靠香港的广东省珠江三角洲,聚集了以家电、电子器件、玩具、服装等轻工业为主的企业,支撑了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完善的分工和合作体制,还推动了整个产业链的效率化。区域内有丰富的劳动力、大片工厂用地、完善的基础设施等,集中了生产所需的要素,企业可以用低成本生产高品质产品。近年来,在政府积极支援下,培养了高级技术工人和投资研发。特别是成立于1980年的经济特区深圳,培育出了许多风险企业,确立了在中国高科技中心的地位。
  2. 长江三角洲
      位于中国东部的江苏省、浙江省、上海市构成的长江三角洲,聚集了汽车、钢铁、造船、化工等以重工业为主的企业。与大学和研究机构合作很盛行,积极开展新一代汽车和AI等领域的研发。特别是上海是中国金融和信息服务中心,也担任了创新基地的作用。并拥有高端制造技术,大力生产高附加值产品。近年来还引进机器人和AI等前沿技术推进智能工厂。该地区优秀人才和资金丰富,基础设施齐全。
  3. 北京中关村
      中关村是位于北京的高科技产业集群。与北大和清华等大学和研究机构紧密合作,联想、百度、小米等代表中国的IT企业辈出。中关村中有很多提供软件开发、系统集成、服务外包等高端IT服务企业,近年来AI和大数据等领域也急速增长。优秀IT人才、丰富的资金、政府积极支持等创新所需的必要要素齐全。

  各地区都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长江三角洲发展智能制造、金融科技、生物制药,珠江三角洲发展5G通信、人工智能、机器人学,北京中关村则发展量子计算、大数据、航天技术。期待这些地区通过互补,发展整个中国的新质生产力。

Ⅶ.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现状和挑战

  中国的新质生产力发展在技术与产业融合等方面已取得显著成果。然而,另一方面也面临中美脱钩、人力资本短缺以及基础研究能力薄弱等挑战。

1.新质生产力成为增长引擎

  中国在发展新质生产力方面已取得了一些成果。

  中国已经是科技大国。中国的研发经费急速增加,2023年已达3.3万亿元(约4700亿美元),占GDP的2.64%,其规模仅次于美国,位居世界第二(图表5)。中国正在积极推动AI、机器人技术、5G、新能源和生物技术等领域的前沿技术开发。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公布的“全球创新指数”显示,中国从2013年的第35位,上升到2023年的第12位,超越了日本(第13位)(图表6)。此外,2023年国际专利体系(PCT)专利申请量排名榜中,包括第一位的华为,共有四家中国企业跻身前10名(图表7)。WIPO提供的这些数据充分反映了中国在科技创新方面的成就。

图表5 中国研发经费的变迁
图表5 中国研发经费的变迁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资料制作
图表6 “全球创新指数”显示的中国科技跃进
图表6 “全球创新指数”显示的中国科技跃进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WIPO, Global Innovation Index(各年版)制作
图表7 国际专利体系(PCT)专利申请量排名前10的企业(2023年)
图表7 国际专利体系(PCT)专利申请量排名前10的企业(2023年)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WIPO, “华为、三星和高通是产权组织国际专利体系的领先用户;印度、土耳其和大韩民国在全球需求减弱的背景下脱颖而出”March 7, 2024制作

  第二,随着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中国产业结构深度转型升级,高科技产业的比例急剧扩大。特别是平台经济和金融科技等新商业模式和业态发展飞速,中国发挥科技(新知识、理论、技术)、产业(生产活动、服务提供)、市场(客户需求、竞争环境)、政策(政府支援、准入条件)方面的优势,领先世界。起到引领作用的是阿里巴巴、腾讯、字节跳动、蚂蚁集团等创新型民营企业。

  由此可见,新质生产力已经成了中国经济的增长引擎。

2.面临的挑战

一方面,中国在发展新质生产力方面已取得显著成果;另一方面,面临中美脱钩、产业链脆弱性、举国体制的局限性、基础研究能力不足、人力资本短缺、制度与机制缺陷以及企业资金供应不足等多重挑战(图表8)。

图表8 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克服的挑战
图表8 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克服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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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表8 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克服的挑战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各种资料制作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各种资料制作

  为了克服这些挑战,除了要贯彻“新发展理念”,推进“科技创新”、“产业深度转型升级”以及“生产要素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外,还需通过制度改革,推动市场化改革和对外开放,加强法治和对私有财产的保护,努力改善经商环境(注8) 。特别是要平等对待在技术创新方面贡献显著的民营企业和外资企,尽快构建一个它们能与国有企业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

2024年7月2日登载
>> 日本语原文

脚注
  1. ^ “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新华社,2024年2月1日。
  2. ^ 全要素生产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TFP)是在经济增长中,不能用增加劳动与资本等投入要素进行说明的部分。提升TFP的因素,一般认为是引进新技术、改善生产工序、提高经营效率和人力资本的质量(加强教育和培训等),以及改革制度促进竞争等。
  3. ^ “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新华社,2024年2月1日。
  4. ^ “习近平:加快建设科技强国 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求是》2022年4月30日。
    https://www.gov.cn/xinwen/2022-04/30/content_5688265.htm
  5. ^ “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新华社,2024年2月1日。
  6. ^ 国家发展改革委召开的“例行新闻发布会”,2020年4月20日。
  7. ^ 关志雄“中国生产要素市场化改革——迈向劳动力、土地、资本、技术和数据的流动化”《政策论文》22-P-020,经济产业研究所,2023年2月。
  8. ^ 习近平强调,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形成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要深化经济体制、科技体制等改革,着力打通束缚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堵点卡点,建立高标准市场体系,创新生产要素配置方式,让各类先进优质生产要素向发展新质生产力顺畅流动。同时,要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为发展新质生产力营造良好国际环境(“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新华社,2024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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