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22日,美国政府依据《1974年贸易法》“301条款”对华发动制裁后，中美经济摩擦升级。中美互征关税的“贸易战”，导致中国股票和人民币汇率大跌，经济也开始减速。预测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不会仅仅停留在对美出口减少方面，还会波及投资和消费领域。中国国内期望出台经济刺激政策的呼声高涨，但由于雷曼危机之后实施的4万亿投资计划引发了地方政府债务增加以及企业生产过剩等严重的后遗症，所以政府会从中吸取教训，对出台新一轮经济刺激政策持审慎态度。
美国发动贸易制裁的影响
作为针对中国的制裁措施，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的部分产品逐步加征关税。6月15日正式公布了第一轮加征关税清单，对总值为5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25%关税；7月10日公布了第二轮清单，对总值为2,000亿美元的中国产品加征10%的关税。7月6日，美国开始对第一轮清单中的340亿美元中国产品追征关税，8月23日开始对剩下的160亿美元中的产品(部分除外)追征关税。针对美国第一轮500亿美元制裁，中国采取了等额的报复措施，针对第二轮制裁，中国宣布将对600亿美元的美国产品追加5%～25%的关税。
美国对中国产品加征关税对中国经济的直接影响是有限的。假设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价格弹性为1.5%（价格上升1%，出口量减少1.5%），如对500亿美元产品加征25%的关税，中国对美出口将减少187.5亿美元；如对2,000亿美元产品加征10%的关税，中国对美出口将减少300亿美元，两者总和为487.5亿美元，相当于中国2017年GDP（约12万亿美元）的0.4%（表1）。而且，中国是世界供应链的组成部分，出口产品中包括了许多从海外进口的零部件，（被算入GDP的）国内附加值只占出口额的一半左右（注1）。所以，即便减少了相当于GDP0.4%的出口额，GDP增长率的下降幅度也不过是其一半的0.2%。
然而，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并不仅限于出口。股票价格和人民币汇率大跌，就显示了市场对经济发展前景的不安正在增加。在这种情况下，由于投资和消费的减速在所难免，中国政府很有可能无法完成6.5%左右的2018年增长目标。
| 对美出口产品中 关税追征对象规模 |
价格弹性 | 关税税率 | 对出口的影响(减少幅度) | ||
|---|---|---|---|---|---|
| （a） | （b） | （c） | （a）×（b）×（c） | 对GDP比（注） | |
| 第一轮 | 500亿美元 | 1.5 | 25% | 187.5亿美元 | 0.156% |
| 第二轮 | 2,000亿美元 | 1.5 | 10% | 300.0亿美元 | 0.250% |
| 合计 | 2,500亿美元 | - | - | 487.5亿美元 | 0.406% |
| （注）2017年中国GDP规模约为12万亿美元。根据中方统计，中国对全球出口额为22,632亿美元，对美出口额为4,298亿美元（美方统计显示，对华进口额为5,056亿美元，对华出口额为1,304亿美元，对华贸易赤字为3,752亿美元）。 （资料来源）中国贸易数据来自CEIC数据库（原数据来自中国海关总署），美国贸易数据来自U.S. Census Bureau, GDP数据来自IMF, World Economic Outlook Databa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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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市和人民币汇率走向显示中国在中美贸易战中处于劣势
中美爆发贸易战，中国股市和人民币汇率大跌。
从3月22日美国依据《1974 年贸易法》“301 条款”对华发动制裁到8月中旬，上证综合指数下跌了大约20%，纽约道琼斯平均指数等美国股市价格却在上升（图1）。
而且同一时期，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大约下跌9%。2015年夏，人民币贬值，中国政府为支撑人民币（阻止人民币汇率下跌），积极介入外汇市场，大量卖出美元、买入人民币，结果导致外汇储备骤减。但是，这次并没有出现外汇储备的减少（图2）。这说明，支撑人民币的手法从原来的介入汇市，转变为增强资本管制。如果上次不介入市场,这次不通过加强资本管制来控制资本流出，人民币汇率降幅会更大。
根据中美两国的股价和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的变化推断，目前中国在这场中美贸易战中处于劣势。
实施经济刺激政策的余地越来越小
由于担心经济减速，中国国内要求政府出台经济刺激政策呼声高涨，但政策实施的余地并不大。
首先，财政政策方面，雷曼危机之后实施的4万亿投资计划，导致了地方政府债务骤增，许多国有企业也出现了生产过剩的现象。虽然中国从2016年起实施供给侧结构改革在解决这些问题上略见成效，但如果再次开展大规模的基础 设施投资，至今为止的努力很有可能化为泡影。
其次，货币政策方面，如果实施下调利率、下调存款准备金率等宽松货币政策，不仅会加大因对美国进口产品加征关税所带来的通货膨胀压力，还会拉大内外利率差距，导致资本流出以及人民币贬值的恶性循环。
虽说经济增长率有所下降，但城市的求人倍率今年已经达到1.23倍（第1、2季度实际数据），创下了历史新高，与雷曼危机后的0.85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图3）。这意味着中国仍然保持充分就业状态。尽管目前6.7%的经济增长率与以往的10%相比的确较低，但考虑到劳动力不足导致潜在增长率降至7%以下，无法断言中国经济已经陷入了不景气。由于中国经济还没有完全克服4万亿投资计划的后遗症，政府对于出台经济刺激政策就必须十分慎重（BOX）。
2018年7月31日召开的中国共産党中央政治局会议拟定了今年下半年的宏观经济政策方针，决定“坚持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表2）。具体而言，财政政策要在扩大内需和结构调整上发挥更大作用，要把好货币供给总闸门，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但考虑到政府实施的去杠杆政策大幅降低了货币供给（M2）以及基础设施投资的增速，本次方针仅仅是将宏观经济政策从紧缩调回中立，并不意味着会实施大规模的经济刺激政策（图4）。
| ① | 保持经济平稳健康发展，坚持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提高政策的前瞻性、灵活性、有效性。财政政策要在扩大内需和结构调整上发挥更大作用。要把好货币供给总闸门，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要做好稳就业、稳金融、稳外贸、稳外资、稳投资、稳预期工作。保护在华外资企业合法权益。 |
|---|---|
| ② | 把补短板作为当前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点任务，加大基础设施领域补短板的力度，增强创新力、发展新动能，打通去产能的制度梗阻，降低企业成本。要实施好乡村振兴战略。 |
| ③ | 把防范化解金融风险和服务实体经济更好结合起来，坚定做好去杠杆工作，把握好力度和节奏，协调好各项政策出台时机。要通过机制创新，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和意愿。 |
| ④ | 推进改革开放，继续研究推出一批管用见效的重大改革举措。要落实扩大开放、大幅放宽市场准入的重大举措，推动共建“一带一路”向纵深发展，精心办好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 |
| ⑤ | 下决心解决好房地产市场问题，坚持因城施策，促进供求平衡，合理引导预期，整治市场秩序，坚决遏制房价上涨。加快建立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长效机制。 |
| ⑥ | 做好民生保障和社会稳定工作，把稳定就业放在更加突出位置，确保工资、教育、社保等基本民生支出，强化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工作，做实做细做深社会稳定工作。 |
|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新华社《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 习近平主持会议》2018年7月31日制作 | |
中美贸易摩擦是否会成为加快改革开放的契机
中美贸易摩擦如果进一步升级和长期化，双方都无法避免遭受打击，最后只能通过谈判来进行妥协。为平息事态，中国必须在降低关税、加强知识产权的保护、放宽对外资的限制、进一步推动市场化发展等方面做出一定的让步。根本而言，这些政策能够搞活经济，对中国来说利大于弊。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就是外部压力促成加速改革开放的良好实例。中国也应该牢牢把握这次机会，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
BOX 4万亿投资计划留下的教训
2008年雷曼危机后实施的4万亿投资计划，由于不顾降低潜在增长率，通过扩张性财政和货币政策强行追求以往那样的高增长，代价十分惨重。
首先，雷曼危机后实施的4万亿投资计划，从中获益的主要是国企，而非民营企业。随之而来的“国进民退”现象，与中国市场化改革目标逆向而行，降低了投资效率。
其次，由于4万亿元投资计划，导致以钢铁、煤炭为主的行业产能过剩，国有企业债务骤增。曾经深受不良债权问题困扰的日本、泰国、西班牙等国家的经验表明，民间非金融部门债务与GDP之比大幅高于倾向线的状态是不可能持续的（图）。由于显示两者差距的“信贷缺口”突然扩大，IMF警告中国的债务水平已经达到了警戒水域（IMF,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Staff Report for the 2016 Article IV Consultation, July 7, 2016）。
——与日本、泰国、西班牙的比较
还有，近年发生的以住宅为中心的房地产价格暴涨，很大原因就在于雷曼危机后实施了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房地产泡沫一旦崩溃，中国就有可能经历1990年代日本发生的银行坏帐问题，使宏观经济遭受巨大打击。
2018年8月30日登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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