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与评论(2005年12月号)

东亚在解决新的世界性不均衡中的职责

吉富胜
经济产业研究所 所长·CRO

刘利刚
前经济产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Thorbecke, Willem
经济产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新的世界性不均衡的特征及其可持续性

  世界经济处于危险的平衡中。进入本世纪后由于美国财政赤字的扩大,较高的消费支出,引起国内与投资相比,储蓄的相对不足,即所谓I-S(投资-储蓄)不平衡扩大,其结果导致现在美国产生了占GDP6%以上的经常项目收支赤字。而且,在2002年以后,流入美国的用以弥补经常项目收支赤字的足够的民间资本流入在持续减少。与美国的对外赤字相反,东亚的外汇储备则急剧增加。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以后,东亚的经常项目收支赢余不断增加。这与危机前的赤字形成强烈反差。在这种情况下,因流入的民间资本无法弥补美国的赤字而导致的2002~04年美元的贬值使东亚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汇率干预,2002年以后,美国对外赤字的约40%是由外国(主要是亚洲)的中央银行提供资金的。(参照图1)

图1:美国的经常项目收支赤字、流入美国的民间资本、外国当局购买的美元资产

  如图所示,新的世界性不均衡从两个侧面来看是不可持续的。第一是美国经常项目收支赤字的可持续性。关于这一点可以通过外国投资家今后是否会积极地保有足够弥补美国巨额赤字的债券及股票来进行判断。如果美国的经常项目收支赤字持续占GDP的6%,在美国名目GDP增长率为5%,对外净债务的利率维持目前低水平的情况下,理论上来讲对外纯债务长期下将达到GDP的120%(6%/5%)。然而,最近随着美国对外纯负债的增加,纯利率也将随之上升。如果纯利率上升1%,那么负债与GDP的比率将长期为GDP的150%(6%/(5%-1%)),美国以外的世界各国的资产金融中美元资产所占的比重将达到40%。由于难以想象其他国家的投资家会保有如此高比重的美元资产,美国的对外赤字必然会在某一时间无法持续下去。但是,如果经常项目收支赤字停留在GDP的3%以下,长期性美国的对外纯负债将停留在GDP的60%,在世界投资家的有价证券明细表中占的比重也将停留在15%左右。考虑到美元乃是轴心货币,该水平的赤字有持续下去的可能性。

  第二个侧面是亚洲各国的中央银行外汇储备积累的可持续性的问题。外汇储备的增长会增加基础货币容易导致通货膨胀。因此东亚的中央银行采取了对冲政策(中央银行通过销售保有的国债及自己的支票来抑制基础货币的增大,从而吸收金融系统中过剩的流动性)。迄今为止该政策是成功的,使通货膨胀率保持在年均1.3%的低水平上。

  但是如此大规模的对冲措施将会引发下述问题。由于不断购入低息的中央银行支票,商业银行的收益性就会降低,而且还妨害了银行本来的融资机能。而且美国财政部债券(外汇储备)只能带来很低的利息,而对国内设备及完善基础设施而进行的必要的投资能够获得较高的利润率及社会回报,因此外汇储备的增加只是一种低效率的资源配置,这也是一个问题。

  那么怎么办才好呢?为了解决世界性不平衡问题,占世界总赤字四分之三的美国负有责任,必须改善I-S的不平衡。这就要求采取削减财政赤字以及采取提高家庭经济部门的储蓄率等政策。

  如果I-S的不平衡无法得到充分的改善,上述美国对外赤字的可持续性问题就会表面化,根据市场原理美元就会贬值。许多研究表明,美国的经常项目收支赤字占GDP的比率每减少1%,美元就必须贬值约10%*1 。这样,如果美国的经常项目收支赤字从现在的占GDP 6%降低到上述占GDP3%的可持续的水平,那么美元的价值就必须贬值30%。这一贬值过程或许会缓慢地进行,但也存在急剧下跌的风险。

东亚在解决目前世界性不均衡中的职责

  在美元贬值30%的危险状况中,东亚各国应该如何应对呢?作为考察最适合东亚的政策组合的前提条件,以下就(1)地区内贸易的结构及(2)囚徒困境的问题进行简单的说明。

  东亚地区的区内贸易比率占总贸易额的约55%,之所以会这样是由于地区内存在复杂的生产·流通网络,以此形成了世界性的三角贸易结构(参考表1)。日本、韩国、台湾、再加上居于东盟各国的跨国企业生产技术高度密集型的半成品及生产资料,然后出口到中国。中国进口这些半成品及生产资料,通过廉价的劳动进行加工,然后将最终产品出口到全世界的市场。这种加工贸易占中国总贸易额的55%,而且其中的八成是由外国企业生产的*2 。这种地区网络内的贸易可以归类于国际贸易分工模式的产业内垂直分工类型(VIIT...vertical intra-industry trade)。在VIIT中,特定的产业(比如,电子产业)的生产过程被细分为生产块,生产块以各国和地区的比较优势为基础分配给地区内的发展中国家、新兴工业国及发达国家。VIIT大幅度提高了生产率,使东亚整体成为"世界工厂"。

表1:地区内贸易份额

  由于亚洲各国在国内,特别是在第三市场上互相竞争,所以存在不追随其它地区内国家汇率升值的可能性。有研究显示,如果亚洲一个国家的汇率对其它各国的汇率上升,该国对第三市场的出口(特别是劳动密集型的消费品的出口)多数情况下会减少*3 。由于担心这样会导致对其它国家的竞争力的下降,各国都有防止本国货币坚挺的倾向。因此,如果亚洲各国的货币一起升值,对于作为"世界工厂"的东亚整体虽然有利,但由于对如果本国先升值,其他国家是否会跟进升值存有疑虑,各国通常倾向于反对自己国家的货币升值。这种情况被称为集团行动上的协调问题,即所谓的"囚徒困境"。

  如果考虑到上述东亚的贸易结构以及"囚徒困境"问题,从下述理由可以看出,在东亚地区为了保持相互之间稳定的汇率,有必要采取具有协调性的政策。第一由于地区内贸易比率占贸易总额的约55%,即使在美元大幅度贬值的情况下,如果东亚各国的货币对美元保持一致的强势,那么对美元升值部分的55%就可以相互抵消,各国的实效汇率(effective exchange rates)的变化就减轻到一半以下,导致经济景气后退的影响将得到缓和。第二,通过使地区内各种货币间的汇率的稳定,可以促进持续的直接投资的流入,作为保持地区内贸易高比率的基础的生产和流通网络可以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第三,地区内所有国家进行的协调性货币升值,还可以克服各国因害怕降低自己对贸易伙伴的竞争力,而不希望只有自己一国的货币升值所导致的汇率无法上升的"囚徒困境"。

  由于这种协调性对策以稳定相互之间的汇率为目标,迄今为止没有升值的货币应该与已经升值的货币看齐,上升同样的幅度。如果地区内各国都采用更有弹性的汇率制度(体制),这种货币调整就易于实现。在这一点上,2005年7月21日的人民币改革是非常理想的。东亚的具有弹性的汇率制度应该是(1)不是以对美元的汇率为中心,而是以多种货币篮子为基础来设定参照(中心)汇率;(2)围绕该参照汇率设定适当的汇率波动幅度。这样,政策制定者在考虑到本国经济状况的同时,可以更为灵活地管理必要的货币调整速度及规模。

  如果各国都拥有了这种灵活性,当美元贬值的时候,地区内所有货币的价值就会升值,而且亚洲各国间的汇率依然保持相互比较稳定的状态。而且只有在灵活的汇率机制下,中国才有可能在金融服务贸易自由化向前发展,资本流入流出非常活跃的情况下,维持相对自主的金融政策。(参考图2)

图2 三方矛盾及其解决

  货币升值虽然有导致经济不景气的效果,但这种效果可以通过适当的宏观经济政策和结构政策予以抵消。作为扩大内需的政策,有财政政策和结构政策带来的物质方面的基础设施和人力资本的构筑(特别是在农村),还有通过放宽限制提高非贸易部门的竞争力和生产率等等。这些政策可以促进面向国内市场的生产,提供较之出口而更依赖国内市场的就业机会。

  采取提高汇率及扩大支出的双管齐下的政策,对于迄今为止积累了大量外汇储备的亚洲各国来说可以说是新的最合适的政策组合。在汇率不提升的情况下,只采取刺激国内需求的政策,经济就容易过热。另一方面,如果不采取刺激国内需求的政策,而汇率上升的话,景气就会压缩。只有将两者组合在一起,通过实施最合适的政策组合,才能使亚洲各国从过剩的外汇储备积累中摆脱出来,才能同时实现适合增大本国自身利益的对外、对内的均衡。这一政策可以成为解决世界性不均衡,推进地区性、国际性的利益,具有协调性的一个手段。

结论

  当前的世界性不均衡不会永远存续下去。解决不均衡的第一步是美国缩减财政赤字并增加国内储蓄。美国的I-S不平衡如果得不到改善,美元或许会大幅度贬值。这一贬值过程或许会比较平稳地进行,但也有可能急剧大幅度贬值。

  面对美元大幅度贬值的风险,即使亚洲货币对美元显现出强势,也应该考虑到各国的经济差异,采取使相互的汇率尽可能维持稳定的协调性政策。为此,有必要采用更具弹性的汇率制度,设定以多种货币篮子为基础的参照汇率与围绕该汇率的适当的波动幅度。东亚的政策课题乃是在这种有弹性的汇率制度下寻求汇率政策的协调性,使地区内的汇率能够保持相互稳定。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能降低货币升值对经济景气的影响,还能够促进亚洲地区内的生产和流通网络,同时起到克服损害亚洲地区内协调的"囚徒困境"的作用。

  在实施这种协调的货币调整的同时,应该实施扩大内需的政策。通过扩大内需,停止对净出口扩大的过度依赖,就可以向促进国内需求的东亚新经济战略目标努力。

  在政策调整中,设立地区论坛被认为将会起到作用。通过灵活运用地区论坛,在形成促进东亚经济一体化的协调政策的基础上,对宏观经济政策及金融制度、结构政策进行审查,在此基础上可以产生面向更为正确的政策的对等国家压力。2005年12月在吉隆坡召开的东亚峰会可以说是利用克服新的世界不均衡的机会,为了推进地区内各国自身的利益,沿着在本文中提到的方向开始对政策选项进行讨论的一个绝佳场所。

  本文是与"亚洲经济一体化时代中新的世界性不均衡的解决"相关的NEAT*4工作组的报告书(2005年8月)的编译稿。英文版本请参照[PDF:90KB]

脚注
  • *1…Obstfeld & Rogoff(2004)等。
  • *2…Gaulir, Lemoine & Unal = Kesenci(2004)
  • *3…Benassy-Quere 和 Lahreche-Revil, 2003
  • *4…NEAT是东亚思想库网络的简称,是对东盟+3(日中韩)的政府(第一轨道外交)提出政策建议的思想库(第二轨道外交)集体。

2005年1月26日登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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