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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青木昌彦先生—在中国最受敬仰的日本经济学家

关 志雄
顾问研究员

2001年4月,青木先生就任经济产业研究所(RIETI)首任所长。当时正值该研究所的前身通商产业研究所向独立行政法人转型,新设了从政府外部招聘研究人员的名额,我有幸从野村综合研究所被借调到那里工作。直至2004年3月,我在青木先生的指导下潜心研究中国经济问题。

我第一次见到青木先生是在1998年秋,那时我正在斯坦福大学亚太研究中心(APARC)当访问学者。虽然那个学期并没有青木先生负责的课程,但当我到办公室拜访他的时候,获赠其著作Toward a Comparative Institutional Analysis(MIT Press,2001)的草稿。这使我有机会系统学习了他提倡的"比较制度分析"这一新兴学科。

"比较制度分析",正是青木先生与中国的智慧接点。在他看来,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期的中国,是检验"比较制度分析"理论的绝佳对象。而对中国来说,"比较制度分析"提供了研究体制转型中各类政策问题的有效方法。因此,中国政府常会向青木先生征询有关体制改革的意见。

需要特别提到的是,1994年8月,围绕国有企业改革,在北京京伦饭店召开了题为"中国经济体制的下一步改革"的国际研讨会(亦被称作"京伦会议"),青木先生与奥利弗·哈特(Oliver D. Hart)、刘遵义(Lawrence Lau)、罗纳德·麦金农(Ronald McKinnon)、保罗·米尔格罗姆(Paul R. Milgrom)等世界著名经济学家一同受邀出席。他在该会议上提出的"内部人控制"概念,成为后来对中国企业治理以及国有企业改革讨论中的关键词。

青木先生从2001年就任RIETI所长后,将中国经济定位为重点研究领域,并积极推动与中国方面的学术交流。RIETI是日本最早开设中文网站向中国直接传递信息的智库,还邀请了许多中国著名经济学家作为访问学者或专题讲师访日。特别是2002年4月,RIETI在东京举办了Asian Networking of Economic Policy Research会议,特邀陈清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余永定(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林毅夫(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胡鞍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主任)、樊纲(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等多位对政策颇有影响力的中国经济学家参加,其阵容可与当时朱镕基总理在北京召开的经济学家座谈会媲美。我也因此有幸结识了出席会议的经济学家们,其中几位还成为2007年出版的拙作《推动中国的经济学家们》(东洋经济出版社)的主角。

此外,我也非常感谢青木先生为我的拙作《中国 经济革命的最后篇章》(日本经济新闻社、2005年)撰写了书评(刊登于2005年6月26日的朝日新闻上)。其标题就是"市场经济的发展需要中立的法治",这既是此书的结论,也是青木先生的一贯主张。

2004年,青木先生离开RIETI后,仍一如既往地为促进中日经济学界之间的学术交流而不懈努力。

首先,他为中国清华大学产业发展和环境治理研究中心(CIDEG)的创立(2005年)和发展倾尽心血。该中心的使命是"致力于产业发展、环境治理与制度变迁领域的政策研究、学术交流、研究生教育及在职人员培训,旨在提高中国公共政策与治理研究与教育的水平,促进学术界、产业界、非政府组织及政府部门之间的沟通、理解和协调"。这一定位强烈地反映了青木先生的意愿。

2011年,青木先生作为国际经济学学会会长,召集世界顶级经济学家汇聚北京出席该学会的第16届全球大会。这成为"西方经济学"在中国扎根的里程碑。

2013年9月,中日关系进入冰河期,政府间交流几乎中断,但通过青木先生的努力,中信集团董事长常振明率领中国企业家代表团访日,拜访了内阁官方长官菅义伟,并与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的米仓弘昌会长举行了会谈。这为此后两国政府间交流的重新启动打下了基础。

此外,青木先生的许多著作被翻译成中文出版,都博得了众多中国读者的好评。其中,不仅有学术著作,还包括其自传《我的履历书:人生中的"越境博弈"》(中信出版社,2009年)等。

惊闻青木先生逝世噩耗,中国各界人士惋惜悼念声不断。"青木昌彦:他把最后的学术生命献给中国"(清华大学产业发展与环境治理研究中心),"中国改革真诚的同路人"(德地立人 中信证券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等悼念文章都表达了对青木先生的深切缅怀。毋庸置疑,青木先生是在中国最受敬仰的日本经济学家。

青木先生十分崇敬中国经济学界泰斗吴敬琏先生,他亲口告诉过我曾向诺贝尔奖评委会推荐吴敬琏先生为经济学奖候选人,而青木先生本人就是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热门候选人之一。我曾衷心希望两位先生能同时获奖,但遗憾的是这已无法实现。 今年3月,青木先生期待已久的吴敬琏论文集日语版(《吴敬琏,中国经济改革之路》, NTT出版社)由曾与我共事的曾根康雄教授(日本大学)等专家组成的翻译小组完成。3月25日,在由中国金融40人论坛与野村综合研究所共同主办的"中日经济学家学术交流会"上,青木先生亲手将该书交给了吴先生。对此,我感到无比欣慰,但没想到这次相见竟然成了永别。回想起当时青木先生喜悦的笑容, 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中日经济学家学术交流会"晚宴 青木先生(左)、吴先生(右)、笔者(中央)
"中日经济学家学术交流会"上的赠书仪式 青木先生(右)、吴先生(左)

2015年7月29日登载
>> 日本语原文

2015年8月6日登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