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ETI经济政策观点

东京一地集中与搞活地区

滨口伸明
教职研究员

地方的衰退

  日本创成会议在最近发布的报告(日本创成会议·人口减少问题研究分会“低生育率·地方振兴战略”2014年5月8日)中提出了严峻的问题,根据人口预测,如果持续现状,至2040年地方许多地区有可能消失。考虑到人口从出生率高的地方向出生率低的大城市移动,国家应对低生育率加速有强烈的危机感。但是,由于在地方找不到符合希望的工作而选择移居大城市的个人动机明白无误,只要这种动机继续存在,就无法改变现在这种人口流动的倾向。

  地方一般都在极大程度上依靠利用该地区固有的无法移动的资源(包括自然环境和广义的社会关系),取得一定的收获,开展经济活动。与地方不同,东京这样的大城市的经济活动由于收获递增的作用,规模越大,生产率也越高,收入也越增加。因此人口越持续移动,城市的优势也越得到加强,结果很难阻止人口移动。

  不过,已经在地方建立了生活基础的人向大城市移动需要很高的成本和冒风险,而最容易移动的是面临人生道路选择的年轻人。为了确认这种情况,笔者使用1998年和2013年的总务省人口推算,制作了以5年为一个阶梯的人口金字塔,比较了地方与东京的变化形态。不过在这里,地方只限于北海道、东北、甲信越三个地区。

图:东京与东日本地区的5年阶梯人口结构变化(1998年/2013年)
图:东京与东日本地区的5年阶梯人口结构变化(1998年/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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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笔者根据总务省人口推算http://www.stat.go.jp/data/jinsui/index.htm制作

  在本图中,1998年时25—29岁阶梯到2013年成长为40—44岁,地方的人口规模微减,东京微增,没有太大变化。这种趋向在1998年时30—34岁以后的各个阶梯都一样,所以金字塔的上半部,地方与东京都基本上呈各年代原形不变地上移。1998年时65—79岁阶梯以及80岁以上阶梯的人口规模基本上倍增,反映了寿命延长。这一点东京与地方相同。

  但是我们关注一下1998年时15—19岁,到2013年时成长为30—34岁的阶梯,地方大约减少了30万人,东京大约增加了35万人。这显示出,在这一期间,为了上大学或就职而移居东京的人很多。在年轻人集中的东京,2013年时不满15岁的各阶梯人口和15年前基本上保持着相同水平。笔者想提请注意,与此相比,在年轻人外流的地方,低生育率的进展更为严重。正如日本创成会议所指出的:“地方不仅人口减少,‘人口再生产力’也大幅流向大城市”。如果这种趋势继续下去,在不久的将来,东京将无法充分吸收来自地方的年轻人,开始迅速老龄化。另一方面,本来就少的地方年轻人不断外流,低生育率将越来越严重。

重新思考东京一地集中

  为了打开这种局面,有意见主张,不必扭转一地集中的潮流,应该进一步加强向东京集聚,同时在东京集中采取低生育率对策。日本经济增长需要提高生产率和促进创新,向东京集聚的经济可以对此发挥重要作用。而且采取政策鼓励人口向收入低的地方移动,是对资源配置的扭曲,因此我觉得加强向东京集聚的意见容易得到支持。关于低生育率的对策,可以探讨改善育儿环境、实施工作生活平衡、进而以接受外国移民来填补地方流入大城市的人口减少。

  不过这些意见还有商榷的余地。首先关于集聚和创新的相互关系,在经济产业研究所地区经济研究项目下属的几个课题研究中也已经指出过,对两者因果关系的理论研究和实证研究还不能说很充分。积极开展研发的企业是否在地理上集聚?在地理上集聚的企业是否容易开展创新?或者是否两者兼而有之?对这些相关关系还不了解。

  地方培养的优秀人才在东京发挥才能的情况,今后也会继续发生,卓越的智慧在东京相互交流产生创新,不仅对于日本,对于全世界也是好事,应予以鼓励。东京不但应从日本的地方,还应从全世界聚集优秀人才,成为创新和创业的基地,应作为知识交流的集群进一步强化功能。但是,正如经济产业研究所藤田昌久所长经常指出的,“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集聚已三年,智慧也平凡”,集群一旦固化,就有可能丧失创新力量。因此,东京的新陈代谢非常重要,需要保证多种多样的地方提供新鲜的知识。

  加强一地集中有可能与低生育率对策的重要措施“工作生活平衡”不一致。从近郊去市中心的交通费很便宜,使工薪阶层可以从非常远的地方来东京上班,这也是东京与周围地区成为一体,不断扩大的原因之一。但是,长距离上班者不得不每天在拥挤的公交车里度过低效率、不爽快的时间,被剥夺了与家人团聚的时间。他们之所以不能在工作单位附近选择居住,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收入。但实际上的原因是,他们的工作与公司在东京选址带来的集群经济效果无关,工作价值很低。其实在当今时代,利用公司内部的SNS、视频会议、数据云计算化等IT技术,许多办公业务可以不必选择地点。然而公司却把业务地点放在房地产昂贵的东京,把负担推给员工及其家属,这难道不是低效率吗?如果把这些业务转移到地方,年轻一代就可以实现舒适的工作生活平衡,不需要在东京过低质量的生活。

  在生产方面,2000年代以后工序分工已经加速,以往在一个工厂完成的工序被分割,分散到最适合的地点,形成了高水平的供应链。如果可以分离的办公业务也积极地向地方分散,效率将进一步升高。通过组织分散,还可以期待增强自然灾害后的恢复力,因此还应作为业务持续计划(BCP)的一环进行探讨。在丸之内地区的威风凛凛的超高层大厦办公,会成为公司成本意识和风险管理意识的评价下降的原因,在不久的将来,这一天或许会到来。

  为了促进办公室功能分散,适当地设置地方优惠法人税、以政策鼓励支援通讯技术研发都是非常有效的。这种政策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分散人口,而是期待从企业和个人改善效率的观点出发,作为结果,市场最终形成东京和地方人口适当平衡。应把一地集中和低生育率对策结合起来制定政策等,在各种各样的选项中探讨费效比。

活用地区资源

  搞活地区应把东京该怎么办的问题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本文至此主要论述了东京一地集中问题,下面思考地方问题。

  搞活地区无法一言以蔽之,决定评估的重点非常困难。例如,虽然某地区经济状况得到改善,人口增加,但如果那只是从其他地方夺取了人口,并无意义。建设不断增加的老年人适于居住的城镇固然重要,但如果年轻人和育儿年龄层的劳动力不在这里定居,就无法搞活经济。在搞活地区的名义下,建设基础设施和建筑物,庆典活动时暂时吸引来游客都是不充分的,必须伴随稳定收入整体上涨。

  地区要想生存,就需要活用地区资源。在上述集群经济下,由于人口移动扩大,本来有利用价值和经济价值的地区资源被放弃,出现浪费。即便如此,如果市场发挥功能,地区资源价格下降,仍然会产生需求。但有时也会由于某些制度性原因阻碍第三者取得该资源。例如渔业权和农田就属于这种事例。石卷市桃浦地区允许法人参与震灾复兴的水产特区、兵库县养父市把集中被放弃耕种农田的权限从农业委员会转移至市政府,并指定为国家战略特区,这些降低准入门槛的先驱性措施值得关注。

  有些地区利用地区资源的方法与以往不同,以全新的使用方法创造出高收入,实现了创新。著名的德岛县上胜町把需要劳动力的林业和橘子栽培转变为老年人也能做的树叶生意,使不断被放弃的山林改造为名符其实的“摇钱树”。在旁边的神山町,需要能够集中精神的安静环境的IT企业来到这里,利用闲置的旧民宅作为信息中转站。岛根县海士町虽然只是个海岛,但在成功地使土特产变为品牌的同时,还把本地作为培养地区精英的学习场所向年轻人开放,增加了流入人口。以林业为主要产业的冈山县西粟仓村,不仅珍惜地使用50年前先辈们种植的树木,而且为50年后的子孙们养育森林,以“百年森林”为村民的共同理念,以可持续的形式推进地区资源的利用。

  这些地方政府作为成功事例通过大众传媒得到广泛转播,其他地方政府前来考察的人络绎不绝。但是从成功事例恐怕并不能得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成功秘诀。人们都说搞活地区所需要的三要素是“外来人”、“年轻人”和“笨人”。所谓“笨人”是指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能够以地方的公共利益为先付诸行动的人,这样的人将成为精英。在前述上胜町的事例中,据说担任彩叶股份公司总经理的横石知二先生,为了了解日本料理的树叶装饰品的使用方法,把树叶生意的创意具体化,经常自己掏腰包去高级饭庄,以至劳累病倒。像横石先生这样与众不同、积极行动的人出现,是地区发生的突然异变,无法合理地解释。如果非要解释,那就是当地居民需要宽容性,倾听象征变化的“外来人”、“年轻人”、“笨人”的意见,作为地区资源所有者接受伴随风险的变化。不过,这些也只是必要条件,还不是充分条件。

  对“地区消失”的危机感或许会唤起地区居民希望地区继续存在的愿望,带来改变现状的动机。另一方面,也会有任凭现状顺从潮流的意见。最终,地区的未来还是由居民自己选择。政府不应干预居民的决定,但是应该以放宽限制来支持地方政府的努力,并在财政方面扩大支援。

2014年9月25日揭载

2014年9月25日登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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