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中国的国家资本主义——应尽快走出“转型陷阱”

关志雄
顾问研究员

  日美欧等发达国家对中国等新兴国家出现的国家通过国营、国有企业等积极介入市场谋求经济发展的"国家资本主义"提高了警惕。4月8日的《日本经济新闻》社论也主张"必须进一步抑制国家资本主义的扩张、重视市场公平竞争"。

  中国也在强化改进政府与市场的分工。这是由于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国家资本主义下的财富集中在国家(包括国有企业)手中,不仅无法促进消费,还会阻碍富于活力的民营企业的发展,因而无法保持经济高速增长。

  中国于1970年代末实行改革开放以来,积极推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然而,与经济方面的改革相比,政府自身的改革滞后,并介入了本不该介入的领域(即"越位")。另一方面,一些政府本应发挥的职能,却未能尽职尽责(即"缺位")。

  "越位"主要表现在政府依然掌控土地等重要资源,基础产业也仍然被国有企业垄断。此外,官僚权限过大,经常直接干预企业的经济活动。就像体育比赛,政府既做裁判又当运动员,比赛的公平性就无从保证。

  "缺位"则表现在环境保护、社会保障、教育卫生等公共服务方面的不足。经济领域的法律建设尚不完善,运作也不透明。此外,信用与交易秩序的制度不健全,政府宏观调控能力有待进一步提高。

  在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出现扭曲的体制下,官员腐败、贫富差距扩大、资源枯竭、环境恶化、内需不足等问题愈演愈烈,引发官民对立,导致社会不稳定。

  为解决这些问题,必须进行改革,使政府的职能适应市场经济的需求,推进国有企业改革、推动民营化进程成为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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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政府在改革开放初期就鼓励以民营企业为主的非国有企业的发展。到了1990年代后半期,通过"国有经济战略性改组"以及"所有权改革"等,不断推进国有企业的民营化。

  但是,近年来在一些领域出现了"国进民退"的现象。尤其是受2008年9月雷曼危机的影响而采取的高达4万亿元人民币的经济刺激措施,使投资集中于基本由国有企业垄断的铁路、公路、机场等基础设施领域,导致了国进民退的进一步加剧。

  国进民退将会抑制中国经济的中长期增长。首先,大型国有企业往往会为维持垄断利益而向政府施压,抬高市场准入条件,从而给促进市场竞争和进一步向非国有企业开放市场带来困难。最典型的就是银行融资集中于国有企业,而民营企业很难获得贷款。

  此外,由于垄断企业能够赚取超额利润,因此,缺乏提高效率的诱因,这使垄断企业很难在国际市场上拥有竞争力。

  中国虽有世界工厂之称,但实际上挑大梁的却是外资企业。进入美国《财富》杂志每年公布的"世界500强企业"的中国国有企业,几乎没有为出口作出任何贡献。

  由于国有企业把不断增长的利润的一大半都作为内部资金保留了下来,没有上缴给国家,因此,这不但造成劳动分配率下降,进而抑制消费,同时助长了滥投资。

  结果,导致中国的资本形成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率(投资比率)比日本、韩国和台湾的经济高速增长期还要高,而且用该数值除以GDP增长率得出的"边际资本系数"表明投资效率也很低。雷曼危机以后这一趋势更为明显(参看下表)。

表:中国的投资效率与日本、韩国、台湾经济高速增长期的比较
表:中国的投资效率与日本、韩国、台湾经济高速增长期的比较
(注)边际资本系数,数值越高表示投资效率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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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充分认识上述国家资本主义弊病的基础上,不仅海外,在中国国内也出现了要求加速市场经济改革的呼声。然而,却碰到了"对基本原则赞成,对具体政策反对"的阻碍,改革成效甚微。

  针对这一问题,由清华大学的社会学专家组成的研究小组最近发表的报告指出,改革难以取得进展的原因在于受到了既得利益集团的阻挠和反对,提出了"转型陷阱"这一概念,并提出了中国如何摆脱这种困境的方策。

  这里所说的"转型陷阱"是指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过程中形成的包括国有企业在内的既得利益集团阻挠进一步改革,希望将过渡时期的"混合型体制"定型化,从而使经济社会的发展走向畸形,导致贫富差距和环境破坏等问题日益严重。

  该报告指出,在陷入"转型陷阱"的中国,既得利益集团为在短期间内提高利润,不惜大量浪费资源追求高增长。推进大规模的建设工程、举办大型活动是其促进增长的重要手段。同时,体制改革停滞,过渡期的体制定型化,其典型就是国有企业垄断市场。而且社会流动性降低,社会结构不断固化,导致社会整体活力衰退,阶级对立日渐显著。

  依据上述认识与分析,该报告就中国如何走出"转型陷阱"提出了以下建议。

  首先,不能动摇融入以市场经济、民主政治、法治社会等普世价值为基础的世界主流文明的方向。这是由于,拒绝世界主流文明不仅是中国陷入"转型陷阱"的主要原因,而且已成为维护现有既得利益格局的借口。

  其次,加速政治体制改革。权力的腐败会削弱政府的威信和执政能力。政治体制改革必须以提高政府的透明度、形成制约权力的机制为突破口。

  再次,有关改革的决策必须在政府顶层设计之下进行,而不能像以往那样委托给各地方政府和政府各部门。在推进改革时,必须倾听人民的意见,取得人民的支持,同时必须以公平和正义为基本原则。

  今年秋季将召开中国共产党第18届全国代表大会,中央领导班子将进行换届。对于新一届领导班子来说,通过深化改革克服"转型陷阱"是无法回避的难关。因此,清华大学研究小组的这些建议能在多大的程度上得以实现倍受关注。

※本中文稿由RIETI翻译

2012年5月24日《日本经济新闻》

2012年7月4日登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