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有益吗（一）——克鲁格曼的挑衅

　　今年九月，围绕经济学的有益性的争论，出现了几个值得注意的动向。最先发起议论的是去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保罗·克鲁格曼先生（普林斯顿大学教授）。他在6日的《纽约时报》网络版上发表的以"How Did Economists Get It So Wrong？（经济学家如何犯了这样的错误？）"为题的长文随笔中，基本上全盘否定了现代宏观经济学（注1）。这篇论文不但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而且对经济学的信用性伤害得超出了必要。对此，主流派的经济学家约翰·科克瑞恩（John H. Cochrane）（芝加哥大学教授）提出了反驳，这里介绍一下争论的始末。

　　克鲁格曼先生的论文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还是凯恩斯经济学正确！"他用风趣调侃的笔调告诉一般大众，过去三十年来一直否定凯恩斯经济学的现代宏观经济学是愚蠢的错误。他在文章里多处引用了主流派的著名学者们否定凯恩斯经济学的言论，并夸张地说，这些都是糊涂的离开现实的空洞理论。克鲁格曼先生以没能预见和防止去年的金融危机这一现实为由，对1970年以来的几乎所有宏观金融经济学的发展进行了无情的批评，对主要的经济学家进行了嘲笑。

　　如果从欣赏经济学界内讧的花边新闻这一兴趣来看，这是一篇非常痛快淋漓（？）的文章。克鲁格曼先生的文章的论点是十分单纯的，他认为"因为没能预测到此次世界性金融危机，所以现代宏观经济学是错误的，应当回归1970年代以前的旧凯恩斯经济学"。

　　这一主张初看很通俗易懂，但是仔细一想却很粗暴。正如飞机发生了事故并不能证明航空动力学有错误一样，没能预测到金融危机并不是宏观经济学错了。这需要查找问题的具体原因，改善理论，而不是只要简单地否定全部理论就行。而且，否定了现在的理论体系以后怎样重建经济学，对于这方面的展望，克鲁格曼先生的意见非常模糊。克鲁格曼先生在文章的最后提出的建议，只是说"（为了从根本上改革经济学）应利用有关非对称等造成的金融市场的失败和行动经济学方面的知识"，比起全面否定现代宏观经济学的粗暴，建议却惊人地稳健，欠缺新意。

　　很难设想这种诉诸感情的讨论会对专业经济学家们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是，只因这是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克鲁格曼先生的见解，所以使人担心（经济学界之外的）一般社会可能把克鲁格曼先生的判断作为具有高度权威的东西来接受（正确地说，克鲁格曼先生在十多年前的著作中也写过相同的文章......）。实际上，在因特网上好像已经出现了各种反响。正当我想可能有很多学者不会坐视这种状况的时候，被克鲁格曼先生指名道姓嘲笑的芝加哥大学的约翰·科克瑞恩教授在网上专栏里发表了反驳文章（注2）。

　　顺便说一句，笔者在芝加哥大学上学时听过科克瑞恩讲课，如果我的记忆正确的话，科克瑞恩教授爱好冲浪，与其说是学者，不如说是更适合加利福尼亚海岸的血气方刚、身材高大的运动员，一个受到攻击就会反击的西部牛仔型的男子汉。科克瑞恩先生的专栏文章是一篇通情达理的反驳，在思考最近对经济学的批评时具有参考价值（不过，笔者并不认为科克瑞恩先生的见解全都正确）。

　　第一，科克瑞恩反驳说，"关于金融危机的原因和对策，克鲁格曼先生没有做任何思考"。克鲁格曼先生及其他具有凯恩斯学派倾向的经济学家所主张的观点是，"由于现代宏观经济学没能解释金融危机的原因和展示解决方法，所以是错误的"，"通过发行国债实施财政动员这一凯恩斯的政策是有效的"。克鲁格曼先生自身对于金融危机的原因和有效对策，并没有做出什么严谨的分析。而且，克鲁格曼先生虽然强调财政动员对需求的刺激效果，（也许具有暂时的止痛效果）但是没有显示出刺激效果能够解决金融危机的原因，成为使经济完全复苏的决定性手段。

　　第二是更具本质性的重要的反驳，"克鲁格曼先生为了争取国民支持财政动员这一政治上的目的，企图伤害对财政动员提出疑问的现代经济学和经济学家的权威，给一般国民造成'他们不可信'的印象。为此，明知这是在学术上有错误的论点，却故意发表。"科克瑞恩说，克鲁格曼先生不再做经济学家，而改做政治家了。

　　仔细阅读科克瑞恩先生的财政政策无效论，也存在不能同意的地方，因此不能断言"科克瑞恩正确，克鲁格曼错误"，但是对于克鲁格曼先生对经济学的批评中隐藏着政治动机的洞察，可以认为是正确的。重要的问题在于，很难设想，财政扩大这一克鲁格曼先生的政治目标，能够把世界经济和经济学引向正确的方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