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创新体系：强项与弱点

　　RIETI于2005年2月14日全天在东京经团连会馆国际会议厅召开了政策研讨会，讨论的题目是"日本的创新体系：强项与弱点"。其中，围绕科学——技术——新产品化的连锁，产业群与研究开发的外部协作，信息家电产业中越来越重要的软件平台，产品结构与协调等日本创新体系的重要课题展开了系统性的讨论。

　　RIETI教职研究员、东京大学经济学研究科教授藤本隆宏以"产品架构和协调——关于架构相对优势的考察"为题做了以下的报告。

　　1）能够创造价值的是设计信息，所谓产品不过是将设计信息通过原材料体现出来，满足顾客的需要很多是通过设计信息来决定的。而且，创造设计信息的是开发，购买设计信息载体的是购买，将开发与购买联系起来的是生产（进行信息的复制）。以汽车为例，"顾客认为好看的车身设计（设计信息）"是非常重要的，将这种设计用0.8毫米的钢板展现出来就成为汽车的车身。

　　2）也就是说，所谓制造物体，可以说并非是制造一个物体，而是在物体上制造（造进物体）的一项工作。所谓制造物体并非只是制造出很多物体，而是在尽可能少地使用物质与能量的同时，使设计信息的流量最大化的过程，这正是日本拿手的地方。

　　3）所谓丰田生产方式，是关于如何使设计信息在生产线上不停顿地流动的优化方法。这样看来，组织能力，产品结构等都是与设计信息相关的话题。在现场考虑与在设计中考虑几乎是一样的。所谓与制造物体相关的人、是指所有接触到设计信息的人（开发、生产、销售、购买）。而且，根据这种解释，甚至可以说制造业与服务业的区别也是相对的，区别只是设计信息的载体是有形物还是无形物。

　　4）以丰田生产方式为代表的、统一协调型制造（团队生产）企业的背后是由长期雇用与长期交易所形成的默契的配合、信息的共享以及密切的交流。但是，这一方法既包括有活力的产品也包括没有活力的产品。从丰田的设计信息流程来看，它形成了一个从开发到销售再从顾客反馈到策划、开发的巧妙的循环，中间没有沉淀（浪费）。这样，在组织能力与结构之间的融洽中就产生出了竞争力。

　　5）所谓设计者所构思的架构，包括想向顾客发出的信息的设计，确定用什么零件实现这种功能（结构的设计），最后还要确定功能与结构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为此，架构可以分成功能层次的结构与结构层次的结构来描绘，将两种结构复杂地结合在一起就是日本比较拿手的、封闭系统的磨合型产品（例如汽车）。与此相对，一对一的产品，专业化而开放的分工发达的美国硅谷和中国拿手的是模块型产品（比如个人电脑）。此外还有封闭式模块型产品，即公司内部的通用零件拼凑在一起生产出来的产品（比如塑料积木），擅长这类产品的国家就更多了。

　　6）包括设计这种理科概念在内对各国进行比较，日本的综合力强，欧洲的表现力强，美国在生产知识密集的模块型产品上占优势，韩国集中资金及意识的能力很强，中国在生产劳动密集的模块型产品上占优势，东盟各国专注于与中国不同类别的产品。也就是说，如果日本不拘泥于最后的成品，就可以充分地发挥自己的产业实力。而且，这种思路也可以扩展到工程构架方面。

　　7）对构架的测定虽然困难但是可行。（虽然是简易版）根据其结果，可以得出与既有的产业分类不同的看法。如果适当地与贸易统计联系起来则能得出有趣的结论。

　　8）中马（2004）讨论了设计费用的相对优势的问题。设计从当时掌握的内容出发进行科学的解析、调整，得出初值，此后，对不了解的部分通过测试来磨合，最后得出最佳值，整个过程分为两个阶段。第二阶段是日本的强项，而在第一个科学磨合阶段则有可能不如别人。也就是说，日本只擅长研制中等程度的一体型产品，而在模块型及高度一体型产品则有可能处于劣势。

　　接下来，RIETI教职研究员、一桥大学技术创新研究中心教授中马宏之做了题为"日本科技产业不断增加的复杂性以及组织局限"的报告。

　　1）一般来说日本在模块型产品中处于劣势，而在一体型产品中具有优势，然而在半导体曝光设备这种极端一体型产品上，日本的竞争力有变弱的趋势。

　　2）在半导体产业中，尼康与佳能在20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保持着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国际竞争力。然而，90年代后半期以后，荷兰的ASML迅速崛起。尼康在专利方面依然保持着优势，但为什么它的竞争力开始出现了阴影呢？关于该问题，我想从与架构论的关系出发提出我的假说。

　　3）所谓曝光设备，是将被称为光掩膜的半导体原版通过投影镜头复制出来的机器，可以把它当成非常昂贵的复印机。最尖端的机器要20亿日元一台，上一代的机器的定价为14-15亿日元。调查从1999年时开始，以尼康及佳能、ASML、半导体研究国际财团之一的IMEC、部件设计商、材料制造商、设备制造商，其他研究国际财团等为对象展开了调查。

　　4）ASML是一家荷兰企业，猛一看只从事系统设计与成品组装，研究开发及基本零件的供给似乎完全依赖于其他公司及国际财团。但是通过调查得知，ASML与其他公司签署了排它性的合同，形成了一体化的巨型复合企业。而且，ASML还拥有以各种形式汇集其他领域人士的思路与知识的机制，通过伸缩自由的企业界限与世界范围内的企业进行协作（协调）。

　　5）作为一个假说，当技术及市场的复杂性超过一定临界值后，日本企业就会失去竞争力。复杂性超过临界值后，协作就会变得更加困难，企业之间的竞争正是围绕着如何克服该问题而展开的。超一体型曝光设备中的硬件与软件正变得越来越复杂，在生产中有必要对复杂性进行处理。加上曝光工序（技术）的复杂性也在急速提高，不仅仅与曝光设备制造商，还得与材料生产商及芯片生产商等各类企业进行协作，有必要将更广范围的智慧汇合、聚集在一起。在这种汇集速度方面、ASML和尼康·佳能之间存在差别。

　　6）为什么ASML具有相对优势呢。根据《设计规则》，模块化中，有被称为ex ante modularity（事先模块化）的过程。这是指通过以某个架构为基础进行分工，将有可能处理的复杂性的范围及业务风险铺开，从而缩短研制周期的工作方式。然而，由于事先并不确切知道架构，所以在曝光设备中无法采用这种方式。因此退而求其次，采取ex post modularity(事后模块化)的方式（在此称之为interim modularity），这是不完备的架构所带来的一目了然的捷径（广泛汇集专家的智慧，形成某种默契的捷径）。ASML正是充分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7）通常的模块化，如何设计、最终产品如何制造是该项工作的焦点。但是，探明未知架构的成本大大降低也带来很多方便。架构的作用在于使成品具体化以及使产品完成之前的各工序具体化。而且对于后者来说interim modularity就变得非常重要。

　　8）根据《Axiomatic Design》，制造一件产品，首先以顾客需求（Customer Domain）为起点，决定设计什么样的功能顾客才会购买产品。于是就决定了以什么样的形式来生产产品。在这一层次的模块化，与通常的模块化有所不同。包括曝光设备在内的科技型产业大多直接面临着探索产品架构的问题。而且，这种探索的有效性导致了ASML与尼康·佳能的差别，这一点从（1）合著论文的数量、（2）与国际财团的长期关系所形成的交流场所，（3）产学协作带来的开发体制等可以看出。

　　针对这些报告，RIETI教职研究员，东京大学研究生院经济研究科、经济系教授奥野（藤原）正宽做了以下的发言。

　　1）所谓模块化，其实意味着分工。针对急速的技术进步所带来的不断增长的复杂性，对产品及企业、社会进行分割，形成各块模块，通过语言（接口）的标准化，将这些模块组合在一起。

　　2）标准化的水平，分为企业水平（封闭的）与产业水平（开放的）。前者是指企业特殊的标准化，是日本占有优势的标准化。但是今后的日本，从产业整体、社会整体的立场来看，有必要超越企业框架去创造开放的接口，为此有必要制定产业政策。

　　3）问题在于如何设计接口（信息传达系统）的部分，磨合的模块应该放在哪个位置。也就是说，模块与一体并不是对立的概念。在此之上，企业要考虑什么模块应该包括在内，随着时间的变化怎样去改变模块。

　　4）作为产业政策的含义，第一日本企业应该制定能够和科学家沟通的信息传达标准。第二，如果不自由开放企业的界限，就很难应对越来越复杂的世界。有必要制定企业间的标准、语言等基础设施（公司法、会计制度、劳资惯例、税制等）。

　　接下来，经济产业省制造产业局产品制造政策审议室室长前田泰宏做了以下的发言。

　　1）对于藤本的论文：作为政策当局，根据最近10年产业政策的倒退，为了更新政策，正在进行给将经营的世界与生产现场的世界结合在一起的产业创造共同语言及新的产业分类的活动。但是我觉得，一体与模块，开放与封闭等用词是和企业是强是弱、是否是日本的特色等讨论交错在一起的。在对400家日本公司进行调查时，由于想认为自己的公司很强，大多数企业都回答自己的公司是一体型企业。这样一来，如果无法明确这些讨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就无法和好的政策结合起来，而且，虽说是设计思路与复制这种思路的媒体，但最初的设计思路到底从何而来呢？

　　2）对于中马的论文：超越企业知识的磨合与零件的磨合是不一样的，同时也与作为企业的知识财产的指针的政策有关，还与企业规模、企业组织的形态选择等经营战略有关，必须深化理论与政策的关系。考虑知识磨合怎样进行，产品架构应在什么地方决定，这与今后的政策及国家的项目都有关系。

　　会议主持人、RIETI研究员泷泽弘和进行了如下总结：藤本教职研究员的将设计信息复制在媒体上传送给消费者的图式，中马教职研究员的如何将不同的知识汇集起来做出好产品的图式，奥野教职研究员的接口的设计，这些报告者对交流与信息传达都持有类似的想象，很发人深思。但是虽然都带有类似的想象，在论点上还是给人以略有不同的印象。针对此发言，藤本教职研究员做了1）、中马教职研究员做了2）、3）的回答。

　　1）模块型与一体型并非对立的概念。所有产品具有阶层结构，无论是模块型或一体型不过是指在各阶层中，哪一方概念的程度更强而已。分类并非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程度强弱、比例大小的问题，根据购买产品顾客的想法各概念的强弱程度会改变。因而，从动态的角度看，日本相对来说在需要磨合的地方处理程度要强一些。

　　2）知识磨合的问题不仅会出现在企业之间，也会出现在企业内部。曝光设备的例子反映了企业间的磨合问题，在企业内部也能看到同样的情况。对此应该有所关注。

　　3）对于为半导体等提供资金的国际财团有必要在理论上进行整理和调查，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机制设计，其背后存在那些问题等，希望通过使用经济学的方法能够在今后一两年中探明这些问题。

　　接下来，会场上有人提出以下的问题。

　　1）（1）模块型与一体型难道不是可以明确区分吗？（2）我觉得在知识磨合方面，佳能及理光具有优势，但如何从理论上来把握呢？（3）是不是拥有专利越多的企业就越强呢？（4）从94年开始佳能的市场占有率的下滑，这是不是由于日本半导体的生产设备制造商的衰退而导致的无法获得需要者的信息所引起的？（5）在磨合方面有优势的欧洲，ASML的崛起是否可以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现象？

　　针对这些问题藤本教职研究员做了回答1），中马教职研究员做了回答2）。

　　1）关于模块型与一体型的区分，两者并非完全暧昧而无法做出明确的区分。佳能正是因为进行了彻底的磨合才具有优势。

　　2）专利也分基本专利与非基本专利，优势也不同。随着市场的复杂性的不断增加，如果不考虑销售什么样的产品，拥有专利也没有什么意义。此外，ASML由于在信息传达方面非常优秀，所以很强。即便从用户手册上来看，在简明易懂方面佳能及尼康也与ASML不同。

　　会场上进而提出了1）、2）两个问题。

　　1）标准化（接口的决定）的成本由谁来支付呢？虽然我觉得应该由国民来负担，但正是由于在这一问题上不明确导致了日本的标准化进程进展缓慢。

　　2）今天的日本，各自分散地行动，是不是没有从全局考虑问题。

　　针对这些问题，奥野教职研究员做了回答1），藤本教职研究员做了回答2），前田室长做了回答3）。

　　1）在确定标准时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将相关者聚集在一起来决定的方法（标准化机关制定的标准），一种是通过竞争来决定的方法（市场制定的标准）。不确定性少的标准，或者说一般的标准适用于前者，其他标准则适合后者。而且，考虑到最近市场的复杂化，以后一种方法来决定的标准越来越多。

　　2）比如从ISO这一标准化机关制定的标准来看，与欧洲联合起来统一口径正相反，日本则各自为政。日本应该有必要形成一个整体前进。

　　3）包括市场制定的标准在内，政府如果能再多发挥些作用就更好了。关于标准化的成本，应该考虑谁能享受到标准化带来的利益，只是业界团体的卖方一体化还不行，用户方的企业的政策调整也是必要的。在这方面充分利用政府的力量是一个解决方案。

　　接着会场上有人提问"100%开放的规则怎么可能实现呢？即便是在决定企业界限的模块化过程中，如何确立共同的价值观和共同的语言呢？"对此，奥野教职研究员做了如下回答。

　　1） 企业的界限不是偶然决定的。但是有必要通过调整产业政策来创造能够自由形成这种界限的机制。关键在于，以现有的企业的框架来考虑事物往往是不充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