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灾会对国际贸易产生什么影响?

田中鲇梦
RIETI研究员

序言

  2011年3月11日发生的东日本大地震和随之袭来的海啸以及福岛核电站事故问题,将会对国际贸易产生什么影响呢?对于克服了2008~2009年的世界经济大衰退(the Great Recession),并经受了2010年的日元急速升值和中国限制稀土出口的日本企业来说,此次大地震带来的灾害将成为新的考验。在现阶段,灾害的全貌尚不明确,核电站事故问题也尚未解决,因此很难预测其对国际贸易的影响,但笔者想根据以往的研究成果,来考察一下震灾给国际贸易带来的影响。

世界经济大衰退与大地震的区别

  把此次大地震和2008~2009年的世界经济衰退进行比较,是考察震灾对贸易产生影响的一个出发点。这是因为,现在全世界都在热衷于研究世界经济衰退时贸易下跌的原因,已经积累了许多知识和见解。

  世界经济大衰退始于金融危机(financial crisis),使全世界需求减少。而震灾则由于造成了人与物的损害,使企业的供给能力下降。震灾与世界经济衰退不同,给实体经济带来了直接损害。根据政府的推算,设备和公路等直接损失达16~25万亿日元,生产减少等对经济活动的影响,仅2011年度就可达1.25万亿~2.75万亿日元。在世界经济大衰退中,企业供给能力有余,只是需求不足。但在本次震灾中,虽然有需求,却由于人力损失、电力和燃料不足以及生产设备、公路和港口遭到破坏,企业的供给能力被削弱。

  因此,本次震灾与世界经济大衰退不同,很难设想由于需求减少而导致出口整体急速下降。2008~2009年的世界经济大衰退的一大特点是,出口大幅度下降超过了国内生产总值(GDP)的下降。在经济衰退时,贸易极易受到冲击,汽车等贸易商品的需求下降幅度非常大。据Amiti and Weinstein(2009)的研究,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与GDP仅下降了5%相比,全世界的出口减少了17%。Eaton et al.(2010)的研究认为,世界经济大衰退时贸易下降的主要原因,并非以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为主的贸易摩擦增加,而是需求减少。在贸易下降部分中,有80%可以通过需求减少来加以解释。全世界的需求整体并没有由于本次震灾而减少,无法设想日本出口整体会由于需求减少而急速下降。不过,有放射性物质污染危险的商品,需求减少可能会带来出口急速下降。

电力不足

  另一方面,可以预测供给方的制约因素将给企业带来严重的影响。由于电力不足,人力损失,生产设备、公路和港口遭到破坏,地震灾区及东京电力公司供电地区内的企业处于严峻的状况。如果通过提高电费来解决电力不足的问题,就会引起整个物价上涨,同时将会使日本企业在与外国企业的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

  震灾与能源制约将会使从事出口的企业数量(贸易的外延)减少,同时,使每个企业的出口额(贸易的内涵)减少,这两种途径可能成为降低日本出口额的主要因素。

  由于遭受震灾和能源的制约,一部分企业可能难以维持国内业务和出口。这是因为,从理论上来说,要在国内市场和出口市场进行活动就需要提高必要的生产率水平(限值),尤其是能源集约型企业,在日本从事生产活动将变得更加困难。

贸易金融

  我们知道,日本和中国的贸易结构与其他国家不同。Eaton et al.(2010)的研究显示出,从根本上来说,在世界经济衰退时,日本和中国的贸易急速下降,其中需求减少之外的因素很大。世界经济衰退时日本和中国的贸易急速下降,只有8~23%能够用需求减少来加以解释。

  根据Amiti and Weinstein(2009)的研究,在世界经济衰退时,贸易金融(trade finance)的紧缩可能导致了日本贸易急速下降。他们使用日本企业层面的数据,弄清了交易银行的健全性对企业出口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他们举出的理由是,贸易所需的运输时间和风险大于国内生产。如果交易银行健全,能提供贸易信贷(trade credit),企业的出口就会增长。如果银行不能提供充分的贸易信贷,企业出口就难以增长。他们认为,2008~2009年的世界经济大衰退是始于2008年9月雷曼兄弟公司破产的金融危机引起的,并立即对日本的银行产生了影响,结果,该影响波及到了出口企业。

  在本次大地震中,以人和物的损失为主的实体经济受到的直接影响,即使是暂时的,也导致了股价暴跌和日元升值(注1),为此,政府和日本银行断然采取了干预汇率和宽松的货币政策。在金融不稳定的形势下,更需要政府和日本银行采取相应的政策,同时还需要日本贸易保险机构(NEXI)提供稳定的贸易信贷,避免通过缩小贸易信贷来限制企业的出口。

贸易政策

  在大萧条时期(Great Depression,1929~1935年左右),贸易之所以下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各国都采取了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在对这一教训进行反省的基础上建立了关贸总协定(GATT)和世界贸易组织(WTO)等自由贸易体制,现在,贸易受保护主义限制的余地是非常有限的,即使采取限制贸易的措施,其影响也仅限于一部分商品,很难设想会扩展至整个贸易领域。

  但是据报道,由于对放射性物质污染的担心,对于日本出口的商品,各国已经采取了限制贸易的措施(参见下表),或者出现了今后将采取措施的动向。例如,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原则上禁止进口福岛等四个县的部分食品(Import Alert # 99-33)。另据报道,美国和中国由于对放射性物质进行检查,从而延长了从日本运送货物的时间。此外,有的外国运输公司出于对船员安全的担心,停止使用东京和横滨港口(《纽约时报》2011年3月26日报道)。

表

  日本政府应与世界卫生组织(WHO)、国际辐射防护委员会(ICRP)等有关国际组织也进行合作,为消除对放射性物质污染的担心,向各国政府和运输公司提供信息,同时,还需要阻止没有科学根据的限制贸易措施。

  此外,通过贸易自由化来增加经济福利,对于灾后重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可以延期,但没有必要改变推进该协定的方针本身。

贸易结构

  有意见认为,由于本次震灾,尽量减少全球供应链(global supply chain)和库存的生产体系(“just in time”)暴露出了弱点。如果采购不到水、燃料、电力和必不可少的中间产品(critical components),企业就会被迫停产,国内外的许多报道都例举了这样的事例。例如,丰田汽车公司宣布,由于一部分电子部件供应不足而把成品车工厂的停产延长至26日。进而由于担心日本部件供应不足,截至24日,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的14个工厂也停止了加班和星期六的生产。

  美国和瑞典等国家的企业也因日本停止供应部件而受到影响。美国的通用汽车公司(GM)从21日起停止了美国国内汽车工厂的生产。据《纽约时报》(2011年3月16日电子版)报道,苹果公司也有可能受到影响。这是因为,日本的信越化学工业公司生产的用于智能手机(smart phone)的集成电路板,至少占世界生产量的15%。

  虽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态,但是全球供应链本身今后也不会由此终结。由于震灾,有些企业可能把从日本采购部件改为从其他国家采购。

  日本企业的出路只有通过研究开发,继续制造优质产品。1923年关东大地震时,铁路遭到破坏,丰田汽车公司创使人丰田喜一郎看到汽车发挥作用的景象,更加坚定了生产汽车的决心。从中长期来看,在震灾带来的新制约条件下,不断开创新产业和产品的企业家精神是非常重要的。

关东大地震和阪神淡路大地震的启示

  从关东大地震(1923年)和阪神淡路大地震(1995年)也可以得到启示。在关东大地震时,日本当年的出口额比前一年减少了8.9%(参见下表),阪神淡路大地震时,当年的日本出口额却增加了3.0%。此次地震虽然造成了比阪神淡路大地震更大的灾害,但是很难设想出口额会像关东大地震那样减少。而且,阪神淡路大地震对贸易的影响低于世界经济大衰退的影响。

表

  震灾将带来需求增加,日本国内供不应求,进口可能增加。实际上,Panasonic公司正在从各国工厂空运电池。关东大地震时,由于灾后重建的需求,在上世纪20年代出现了巨额入超(三和,2002年)。阪神淡路大地震时,进口的增长率也大于出口。世界经济衰退时虽然进出口都减少,但震灾时进口将出现增长的倾向。

  如果震灾后的政策出现失误,也会给贸易带来影响。关东大地震后,出于对灾民缓期支付“震灾票据”的处理问题,于1927年发生了昭和金融危机。震灾后,高田商会和铃木商会等日本屈指可数的贸易公司相继倒闭(中村,1994年)。在本次震灾中,金融厅已经要求金融机构采取包括缓期支付票据在内的稳定金融的对策。此外,中小企业厅提出了对遭受灾害的中小企业实施金融援助。必须注意的是,应当接受关东大地震时震灾票据的教训,避免引起不良债权问题。

  震灾会给灾区贸易带来严重的影响。在东北灾区为中心的部分地区,可能出现贸易额急速下降的现象。这是因为交通基础设施遭到破坏,物流功能的恢复需要时间。以仙台机场和仙台盐釜港为主的东北地区机场和港口遭到了海啸的破坏,但仙台机场的出口空运货物装载额居全国第9位,只占全国份额的0.1%,仙台盐釜港的出口海运货物装载额很小,没有进入全国的前10位(财务省《物流动向调查》2008年9月),因此很难设想对日本整体产生影响。但是,交通基础设施的破坏估计将给地区经济带来很大影响。

  阪神淡路大地震(1995年)时,日本整体的出口额和进口额都比前一年增加,但在另一方面,由于地震,遭到破坏的神户港1995年的出口额和进口额,比前一年分别减少了36.8%和40.3%,神户港至今也没有恢复到灾前的国内份额。

结束语

  本文考察了东日本大地震给国际贸易带来的影响。本次地震对供给方的打击较大,令人忧虑的是企业有可能把生产从日本转移至外国。从日本经济整体来考虑,日本具有比较优势强的产业和生产工序应该会继续留在日本。不过,在震灾带来的新制约条件下,可能需要伴随企业倒闭和失业的长期艰难的产业结构调整,需要对日本的比较优势结构重新进行探讨。

致谢

  在此感谢经济产业研究所研究主任、京都大学若杉隆平教授的指教。此外,关于港口的影响,参考了经济产业研究所藤田昌久所长的意见。

2011年3月29日
脚注
  1. 曾暂时达到1美元=79日元,比地震前升值3日元(日本银行日时数据,东京股市汇率中间值)。
参考文献
  • Amiti, Mary and David E. Weinstein. 2009. "Exports and Financial Shocks," NBER Working Paper, No. 15556.
  • Eaton, Jonathan, Sam Kortum, Brent Neiman, and John Romalis. 2010 "Trade and the Global Recession," NBER Working Paper, No. 16666.
  • 中村隆英《日本经济:增长与结构》第三版,1994年,东京大学出版会。
  • 三和良一《概说日本经济史:近现代》第二版,2002年,东京大学出版会。

2011年3月29日登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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