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气循环与心理因素
关于为什么会发生景气循环,近100年前提出的主张认为,景气循环是由于人的心理状态产生的。根据该主张,繁荣是由于人们变得过分乐观,喜欢风险,积极投资和消费,进行投机,增加出借而产生,萧条则是由于人们变得过于悲观,躲避风险,减少投资、消费、投机和出借而产生的。这一主张由英国剑桥学派的庇古(Pigou)和拉文顿(Lavington)等人提倡,凯恩斯也使用“动物精神(Animal Spirits)”这个词语提出了类似的主张。
但是在后来的经济学理论中,基本上不再考虑这种景气循环的心理因素。经济学家并不认为心理因素对景气循环不起作用,恐怕是因为数据不足,几乎没有累积研究。另一方面,像目前这样眼看着经济衰退,消费者感到不安,紧扣上钱包,企业感到悲观,减少投资,由于不安感和悲观主义,投资者对购买股票态度消极,银行惜贷。也就是说,看起来似乎是心理因素导致了经济状况恶化。最近经济学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阿克洛夫(Akerlof)、席勒(Shiller)、法玛(Fama)、格劳威(De Grauwe)等经济学家都开始提倡复活动物精神。
感情经济学
证明景气心理学说的数据,由于是主观的心理状态,因此很难显示出来。不过最近在心理学和经济学领域发现了显示情况的证据。
首先,人们喜欢风险比躲避风险对经济产生有益的影响,这从经济学上也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说明。其次,心理学研究表明,不安感程度高的人有躲避风险的倾向。此外,感情会传染,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感到不安,这种不安会向其他人扩展,关于这一点也在某种程度上找到了证据。这样就产生了下述假说。某人的不安向外传染,感到不安的人不断增加,全体社会都变成躲避风险,其结果造成经济衰退。与此相反,某人的积极的感情向外传染,使不安感减少,全体社会都变得喜欢风险,其结果经济好转。
下面我想使用简单的算式来阐明感情经济学。感情不仅有不安,还包括忧郁、愤怒等各种各样的感情。在这里将其简单化,以数值E表示感情的程度,数值越低越消极(忧郁、不安、悲观),数值越高越积极(幸福、乐观)。接下来,以Y表示从需求方来看的国民收入,以C表示消费,以I表示投资,以R表示利率,以G表示政府支出。在这里E的数值越大,换言之人们的感情越趋向积极,C和I的数值也越大。从经济学角度来说,表现为下述算式。
Y=C(Y,E)+I(R,E)+G、∂C/∂E>0、∂I/∂E>0
从景气心理学说来看,在经济萧条时,E减少的结果,C和I的数值也减少,因而发生需求不足。假设增加G,则在增加过程中需求不足得到缓解,但只要E值不发生变化,一旦G减少,就会再次发生需求不足。换句话说,作为经济对策,即使暂时增加政府支出,如果不能带动E增加,随着G减少经济发展就会再次停滞。G的增加如果没有使E增加的效果,即使在没有充分利用的劳动力和资源得到充分利用这一点上具有意义,也不具有真正的经济回升效果。要想真正使经济回升,需要使E增加。反过来说,即使不增加或者减少G的水平,只要能使E增加,就具有经济回升效果。
对人的信息处理系统进行训练
那么怎样做才能提升E的水平呢?
对于这个问题,很多人思考后的回答是稳定就业和年金等,改变人的外部状况。例如,即使失业也可以切实领取补助金的制度,或可以切实领取一定金额的年金等做法。然而这种改变外部状况的做法并不能保证使全体国民的E增加。如果提高支付失业者的补助金水平或年金的领取额,为此支出的费用必须有人负担。必须负担这些费用的人们大概是以年富力强的劳动者群体为中心,这些人一想到将增加负担,也许反而会导致全体人的E水平下降。
实际上,最近在精神医学和临床心理学领域发现,外部状况并不决定人的感情,决定感情的是以大脑为首的人的信息处理系统对外部状况如何反应。代表这一研究的是被称为认知疗法的心理疗法。
认知疗法的基本思考方法,在古希腊哲学家爱比克泰德(Epiktetos)的下述论述中表达出来∶“我们并不是由于发生在自身的事情搅乱了心绪,而是由于自己对该事情所抱持的思考搅乱了心绪(We are disturbed not by what happens to us, but by our thoughts about what happens.)。”也就是说,使人产生不安的不是外部的事情本身,而是看到外部的事情,例如看到派遣员工被解雇的报道,会产生“也许我也会被解雇,那样我将无法活下去”的想法,从而产生不安。
因此,通过对人的信息处理系统实施一定的训练,不必改变外部状况,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增加E(使感情好转)。举例来说,运用认知疗法,使本人检验成为不安原因的思虑来减少不安感。 对以上的说明,使用飞机恐惧症为例也许容易理解。在世界上有恐惧飞机不敢乘坐的人。他们在内心某个地方以为自己乘坐的飞机会坠毁,抱有恐惧心理。为了使这些人乘坐飞机应该怎样做呢?并不是进一步提高飞机的安全性,以便让这些有恐惧症的人们安心。而是以现在的飞机安全性为前提,让他们从心底理解飞机事故的概率极低,消除对飞机的恐惧心理,这才是重要的。本文所说对人的信息处理系统进行训练,就是为消除或减轻这种恐惧心理或忧郁情绪、悲观主义所采取的各种措施的总称。
根据以上的考察,即使不采取大规模增加政府支出的对策,只要对人的信息处理系统实施训练,或许就能够增加E,从而使经济回升,在理论上这一假说可以成立。
景气心理学说需要解决的课题
不过在现实中,还有很多需要解决的课题。第一,增加E的措施处于百家争鸣的状态,哪个措施有效果、成本合理还没弄清楚。认知疗法具有效果在医学上已经得到验证,但认知疗法是通过生活指导员对忧郁症患者或不安感发作患者进行的治疗,能够对普通的人们大规模实施的体制尚不完备。而且在日本,能够教授认知疗法的生活指导员几乎没有。除了认知疗法以外,还有各种有可能增加E的方法,其大部分不是由医学界,而是由民间企业实施,虽然据说有产生效果的体验,但基本上都没有进行过统计上的验证。另外,方法上也存在千差万别,认知疗法只要有纸和笔就可以进行,也有使用机器的方法,如被称为神经反馈的使用IT的方法。如上所述,增加E的措施目前处于百家争鸣的状态,有没有普通人能够轻松地利用的方法,还需要进行验证,根据情况也许需要进一步的技术开发。
第二,即使可以挑选出若干能够增加E的效果的措施,是否真的能够增加消费(C)和投资(I),还没有进行验证,因此有必要进行验证。实际上,也可能景气心理学说是错误的,感到不安的人狂饮高价酒,为消除精神压力大量购物,支出很多。关于景气心理学说的实证,虽然很难对全体国民进行验证,但如果能选定有效增加E的措施,然后借用实验经济学和心理学专家之手,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出验证。准备两个相似的群体,让其中一个群体实施增加E的措施,另一个不实施,对消费和投资等的行为进行比较即可。
第三,即使E的增加使个人消费和投资增加的事实得到验证,要想增加全日本的消费和投资,还必须采取措施使相当规模的人数实际增加E,然而如此众多的人们是否给予合作,还存在问题。被强烈的忧郁或不安侵扰的人们也许愿意合作,但是处于轻微程度的人们也许不愿意合作。
第四,有意见指出,以政府主导增加E,是政府介入人的心理,很危险,是洗脑。关于这个道德方面的问题,有必要展开充分讨论。
如上所述,景气心理学说还有很多课题,假如真正的经济回升只能通过人们改善情绪才能实现,那么就不能回避对景气心理学说进行认真的考察。然而现状是几乎没有投入预算,好像也基本上没有研究者对此给予关注。希望理论研究者和制定政策者,以及一般国民提高关注程度。